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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陵说起

发布人:08级19班 果果    发布时间:2010-10-21 点击量:

现代人对李陵的悼念,其实是对自己的悼念。 “子归受荣,我留受辱”。这是在北海牧羊十九年的苏武返回汉朝时,前去送行的李陵所说的话。当李陵说出这句话时,我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和无奈。李陵,背负了太多的宿命,太多的不幸、太多的矛盾。如果可以,我希望李家这一门忠烈从来都不曾有人领兵沙场,但历史毕竟不可以假设。人世间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宿命,但李陵却最终没有走出家族命运的“怪圈”。“李广功高,分侯无份”,当年的“龙城飞将”没有死在匈奴人的弯刀下,却最终死于自己人的奸佞之手,为将一生、为国一生、为君一生,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我想李广自杀的那一刻,会痛彻心扉。同样,他的长孙李陵也会痛,会为祖父流下泪水,但是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多少年后的一天他会真正体会到祖父那一刻的心痛与无奈。曾经发生在祖父身上的事几乎在他的身上原版复制一遍,并且命运交给了他更为沉重的任务,他不仅要承载起这无法承载的伤痛,还要完成一次对于宿命的“突围”,尽管不知道这种突围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历史的意义,尽管不知道这种突围的结果,是蜕变新生还是走向毁灭。也许在经历的命运的一切后,新生和毁灭对于李陵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哀莫大于心死,苦莫大于心苦,而在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却是心虽苦极而心不死。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最痛苦的事不是没有机会提枪请缨,为国而战,而是你为国死战国家却抛弃你,你珍重国家国家却不珍重你。当因为一些无法左右的无奈把你推向无助的时候,你会回头望望你最爱的祖国,转身看一看你宁愿为他淌最后一滴血的君主,因为那是你的根本,你的依靠。带领五千人偏师为主力作疑兵,力战匈奴主力八万人,你觉得自己已经完美地完成了朝廷的任务,即便是战败投降,大汉的天子也会像秦穆公迎回被俘的孟明、西乞、白乙一样对你说:“孤之罪也,将军何罪?”可惜你面对的却是“外仁义而内多欲”的武帝,而“鲁之曹沫”“宋之华元”的时代也早已远去。没有一点点的宽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理解,朝堂上的群臣唯恐跟你沾上一点关系,都极力的说你该死,唯有一个司马迁,因为一句实话而换来了一场可耻的宫刑……… 我不知道当这一切传入李陵的耳中时,李陵的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也许就如后世的小说家所演绎的一样,诈降,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反水,为大汉朝立下奇功,如同宋朝的杨四郎那样,重新换回皇帝那张温和的笑脸,换回自己的气节,也换回你们李家应有的荣光。误解也罢,辛酸也罢,痛苦也罢,忍辱负重也罢,只要值得,李陵都预备着一起承受起来。可是就连这种“忍辱负重”的机会,上天却也让李陵无法得到,本来“虽苦极而犹未死”的那颗心,此刻却已彻底的无望,化成了烟灰,飘摇着散在那胡地的北风中。倘若真是诈降,日后再建奇功,李陵这个名字一定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段民族英雄的传奇,但是命运又和李陵开了一个玩笑,因为一个误会,功高盖世的将门李家被刘彻满门抄斩,放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这个误会渺小的就如同一颗投向历史长河的小石子,的确算不了什么,但最终李陵和李家的命运却在这片水面上泛起那一圈圈涟漪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陇西的一个大族,几十甚至上百口人命,就在武帝的一句话中全部消失。在数千年的中国历史中,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一种病态的常态,尤其是在注重集体忽视个体的极度不人道不宽容的中国历史,孔老夫子的“杀一无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已经随着先秦时期那段中国人的童蒙时代而结束。几千年以来的中国人越活越沉重,越活越累,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人能够如同贾平凹先生所说那样在“一江春水细流中淘洗自己劳累庸碌的身躯”呢?我想起了美国学者房龙的《宽容》,作者在书中其实是揭露了以宽容为幌子的人类不宽容的历史,《欧洲史》作者柯尊文先生说:“真正的宽容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而我却认为这种情况在中国尤甚,不要说什么“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注重气节的民族”这样的借口,对待同类,对待失败者,对待被置于与这个社会相对立的无奈处境中的个体生命,中国人最不讲宽容,尽管是非黑白每个人心里都如同明镜一样,但人们依旧对那些无奈者群起而攻之。从两千年的未央宫的朝堂大殿,到今天中国大地的角角落落,千百年来沉重的中国人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而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求得一个证明。中国人喜欢结盟,同时也最害怕被孤立,所以会借与反面划清界限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的气节,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想想文革十年,难道那段时期国人的良知全都被泯灭了吗?中国人啊!二千多年来,你竟是活得如此可悲可笑!但是好在历史永远是人民的历史,更是人的历史。当乌云过后,太阳依旧会照耀着大地。也许在武帝一朝,李陵是社会舆论和百姓口中“民族的罪人”,但是在后世人民的眼里,李陵却是一个夹在历史中的悲剧人物,是忠烈之士,真正的定论总是在人死之后。李陵最终会被民族理解,是因为人们明白,当天子施行不义的时候,叛变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是一条悲壮的正道,我们已不再去想身处汉胡之间的李陵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也不再去想失了家园没了根基的李陵心中那难言的苦楚,我们只知道当漠北的李陵在听到妻儿老母的死讯时吐在雪地上的那口浓浓的鲜血,在红与白的刺目对比中,李陵将要开始一次从为人臣到独立人格的蜕变,同时也完成一次对于家族宿命的突围。当苏武归国李陵前去相送时,苏武曾劝李陵改“邪”归“正”,李陵却很清醒,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正”回去了,对于汉朝,我相信李陵的心底仍旧存留着些许的怀念,毕竟那是生他养他的故乡,虽然身为驸马,但身处冰天雪地的漠北,李陵的梦乡也许是莺歌燕舞、草长莺飞的大汉二月,但他却并不怀念王廷之上的君主,朝堂两侧的官僚。他在《答苏武书》中痛斥汉朝政治的腐败黑暗:“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庙宰”,话虽然说得坚决而激烈,但是仍旧可以看出一颗经过多年挣扎虽然突围但是却仍旧滴血的心。直到今天,戏台上仍旧上演着《李陵碑》的故事,同样的无奈和痛楚在几百年后又发生在一位宋朝将军的身上,当杨老令公一头撞在李陵碑上的时候,我不知道看台下的观众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是有着深深的痛,也许可以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奈。今天的中国人比以往任何一个历史时期的中国人都要活得累,并且越活越累,“车奴”“房奴”“卡奴”“墓奴”……比起李陵和杨业的时代,今天的中国人也面临着更多的无奈,职场、商场、官场、生活场、名利场上的无奈比起两军阵前的无奈恐怕还要深得多,但是承认无奈并不是一件坏事,承认无奈是人类对于自己的一种尊重。人类发展到今天,毕竟进化了一些,同样是关于战争和投降,《日内瓦公约》中规定,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胜利已无希望,只剩下死路一条,不妨举白旗投降,交战双方保证以人道主义对待俘虏,也不歧视做过敌人俘虏的归来者。虽然只是一纸文书,但我很高兴,因为我毕竟看到了一丝丝的宽容,但是我仍旧希望人们可以得到真正的宽容。后记:在前段时间中央电视台热播的电视剧《汉武大帝》中,年迈的武帝刘彻对司马迁说:“如果李陵现在回来,我倒可以原谅他。”我们不知道这一幕在历史中是否真的发生过,也无法猜测刘彻在晚年的生活中有没有为年轻时的决定而内疚自责,后悔心痛,但是现代人用借武帝之口的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于李陵的悼念,其实更像是在当前的现实生活中对于自己的一种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