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向市一中，以及所有在这所学校里相识、相知和相爱的人告别。 包括24位教过我的老师，113个曾经同班的同学，以及06级04班，我训练过的学生。 包括二月文学社，志同道合的社员和曾经指点过的老师。 包括交到的朋友们。 还有那个曾经误以为我是女生，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谢谢你的祝福。 还有我爱的人。 和所有素不相识的人。我常去的小卖部的售货员。餐厅里那个总是给我打很多菜打很少钱的卖饭的人。那个总在我不穿校眼不戴胸卡和女生并肩而行时遇见我却从不扣分的督导老师。 有些人我们还会相见。有个人我们还会相守。 有些人我们自此相别。 1 五月初夏依旧明亮的黄昏，天空是湛蓝的大海。低下头时看见砌下落花，绿水新池。幼小鱼苗在水里吐出细碎气泡，微风里有浅淡芬芳，安恬如同梦境，洒落满地的谈笑声已经淡开在空气里。迟到的男生奔跑而过，脸上汗珠折射出一抹落日余晖。跫声惊醒沉沉梦里的细柳。 沉静安闲的时刻，却行将作别。 心里面被水彩一笔抹过，明丽的鹅黄嫩绿里似曾相识的忧伤。不由寥落失神起来。 已是三年相识，两年相知，一年相守。而又会有多久的经年相别？ 念及彼时，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伊人在宣纸上渐渐模糊人面桃花的颜容。纵使磨砚至红烛泪阑，天将破晓，写尽三百唐诗，写不出胸中清浅离愁，清浅惆怅。 2 梨花落尽又成秋色。三年转眼即空。 三年间，脚印大多如风里柳絮覆在了这里。在历过忍冬归来的燕子耳语轻诉午安的时节，在午睡时梦里也无处可逃的漫天白光泼不到的树阴里，在明净如洗的天穹下远远看着她在喂鱼的时节，在一夜北风寒彻操场上一片苍莽的白里。 此刻端坐在六楼教室，看到楼顶上的光线透射而入洒满回廊，也有高大石柱遮住了一些光。于是整条路在错落的明光暗影里进进出出，有人曾经把它比作了人生。在与光明的离别和重逢里，在与黑暗的离别和重逢里，不断前行。 可是这一束光是那一束光么，这一片暗是那一片暗么？我不认识它们，我亦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此刻向市一中告别，即是永别。纵使重逢，物是人非的旧处，也已不是我告别的那处了。已覆盖了别人的情感。雕阑玉砌犹在，只是朱颜已改，物本无情，而人所渲染涂抹在上的情感，如同侵不入肌理的浮色，时间洗过后就褪得干净。再有新人来续旧事，似曾相识却分明已非昨。直到最后大厦将倾，坍圮后便只剩一片废墟在沉沉喘息，所有的过往都成梦幻。镜花水月一般的泡影。 因此真正告别的，是此处相知的人。 3 昨天晚自习下课时拿到传回来的字条。 “也许很多年后，我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时再回想高中，会笑着说：其实那时就差不多了。” “你知道的，直到今天，我记得的最温暖的画面，是你为我冲麦片的那个早晨。饮水机前窗上已有白色雾气，接完半杯热水，开始一点一点加入麦片，不停地搅拌，直到乳白色晕满开来。然后从你的蓝色Snoopy磨砂杯倒进我的红色瓷杯里。加一块树莓味阿尔卑斯牛奶硬糖，继续搅，乳白色里蜿蜒起一条紫线。你端起杯，走过来。糖没有溶尽，最后含进嘴里，暖暖微酸的味道。” “当时只是没有遗憾在一起。” “可是现在，我们之间，却总像是少了些什么。” 看完字条，用手边的杯喝水。那只为你冲过麦片的杯子，终于盛载不了沉沉的幸福，跌倒在地。第二天你给我买来这只一模一样的杯。却已经不同。 如同当时的我们，而现在再也回不去。 就算回到了过去，又该怎样挽留才来得及？现在对你越来越近的离开也是一样的无计可施。 还记得那天你突然笑我写字条的字迹潦潦草草，我就莫名其妙地愣了一天。直到那天下午放假，在你MP3里听到《桥段》，微笑恍然。后弦浅唱：“你看着我，偷着笑，笑我书法练得很糟糕，潦潦草草的字迹，怎么去写字条。” 而我练字到现在，再到你离开，到我真的写好了字，又去哪里给你字条？ 记忆里在一起的时光有一半是骑了单车载你走在路上。在懒散黄昏，两边风景缓慢流过。少有行人的路口红绿灯兀自变个不停。耳畔是你依稀哼唱，旋律如同水里云影一般模糊，有时是Say，有时是后弦，《单车恋人》。 我们有两年的单车时光，即将告别。却终究只是相知太多的朋友。 4 真正的恋人，已经一年，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相守。天各一方，彼此音尘全隔。每天在高高在上的教室里，手下密密地铺满白色试卷纸。偶尔会忙得忘记了思念，但不久就会自己浮出心湖。已是烙入灵魂深处的印痕。时间会慢慢褪尽忘记的浮色，只剩下美好的事情熠熠生辉。 读容若的词，忆来何事最销魂。是偷偷陪你一起看星星的夜晚。月亮下傻傻模样。在凌晨两点钟依然清醒，耳朵里响的是朴树《她在睡梦中》。相信此时此刻你依旧在熟睡，月光照亮半张脸庞。按照约定发了短信唤起玉人，去到两个相隔一片苍茫夜色的阳台。世界沉静安睡，昏黄街灯仿佛变得温暖。刚刚入冬，有清冽寒气。屏幕上一条一条短信，天上一颗一颗滑过流星，许下一个一个早已淡忘的愿望。嘴角的笑像被冻住，收不起来。直到四点钟，流星雨大爆发依旧未至。于是各各回房，笑着跌入睡梦。 那时已经开始相守不相见的日子，是因为我已走在高三，不需用更多言语来形容的一段日子。经历过的人知其难以描摹，惟有自知冷暖。而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岸边的观望和逡巡，以及自始而终的鼓励和等候。 记得《半生缘》里的台词，“这个世界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我并不奢求不知多远的永远，此刻有你便已足够。下一刻的告别，开始我的相守。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已经许久不见。许久有多久？记不很清楚。时间如同摇摆的浮桥，在雨季里被水流漫没。一步步都走在了水里，低头看见湿漉漉的双脚生出绿苔。记忆里踏在水中的第一步已成身后渺远的岸，愈行愈见氤氲。而前方的岸，已经不远。 一场告别，一场开始。 5 向所有三年的一切挥手。 为我折柳，我将远行。千里烟波。 后记： 这一篇文写完，似乎只告别了两个人。 因为这两人，几乎已是三年的全部。每当记起，或者看见身边的她，市一中也就浮现了轮廓。 前些天为了做毕业证，照了新的二寸彩照。拿来和胸卡上的旧照片相比，成长许多。 这些在我成长中丰富的记忆，也将一直伴我继续成长。 伴我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