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色的凝望
发布人:高2003级29班 鲁俊香 发布时间:2005-06-16 点击量:
“你知道吗?”苏转过脸盯着我。
“夜是橘黄色的暖色。”
黑夜中,我们并肩坐着,我看到她的嘴角一张一翕,幽幽的声音响在耳边。
“拜托,你说有事就是告诉我这个?什么暖色?黑夜就是黑洞洞的,我可没你那么浪漫。明天老班的课,我复习一下赶紧睡觉去,失陪了。”
苏是个“夜行”动物,她不是失眠而是无眠,就像这样在黑夜中睁着双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
最高层的舞蹈教室里,阳光透过薄薄的纱质窗帘漏进来,撒落一地。木质地板在阳光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苏走过去,转过脸,说:“我把太阳派到人间的精灵踏碎了。就像小人鱼,每走一步都痛在心里。”
苏的眼睛是天的湛蓝色,很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她真挚而无邪的眼神让我感到难过。
苏喜欢最高层的舞蹈教室,喜欢里面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喜欢一览无余的阳光,喜欢檀木的香气。她说,这是整栋大楼的天籁。
然后,她用手拢起散落在肩的长发,高高地盘起,整个脸就生动起来:阳光下,她右侧的脸是刺眼的白皙,有着舒畅柔滑的曲线,忽闪的睫毛,灵动却如隔着雾般忧伤的幽蓝色的眼,眼角下有一颗褐色的痣;嘴唇是粉色透着些白,有好看的唇角。加上左边模糊的一片暗影的对比,她窈窕的身姿生动的脸在阳光下像振翅欲飞的天使,美得让人窒息。
苏说那颗褐色的痣是天使哭泣的眼泪。那该是天使不忍让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饱经世故,替她垂泪惋惜吧!
她的嘴巴紧紧地抿着,停了一会儿。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阳光翩翩起舞,是芭蕾。脚尖踮起,越发显得她的腿修长纤细,轻轻地移动移动,然后一圈圈的旋转,舞在我心中,就像永不停歇的彩色的梦。没有曲子伴奏,我听得到她心中的节拍和旋律,圆舞曲般圆润,是照在阳光下缠绵私语。没有舞伴,有我一个观众,已足够。
细碎步移动,手臂在空中摆动,如蛇般柔软划出悠扬的曲线。奔跑,跳跃,空中旋转,落下,复又挑起,空中劈叉。深情而热烈。最高潮处戛然而止,顿号被漏在空中,缥缥缈缈,猛地跌落下来,粉身碎骨。
这是她的习惯。她说这样免去高潮后的尾声,强过以不尽人意的收场结尾,而且,她不愿谢幕。帷幕拉下,那是——结束。
“钢琴前几天被搬去音乐教室了,要不然,这么好的阳光下,真该弹‘贝叔叔’的《月光曲》找找感觉,”她淡淡道,手指虚空地在空中弹动。苏的手指纤长,很灵巧,阳光下仿佛被照淡成透明。
苏没有学过舞蹈,她是在用心跳舞,“滚滚红尘舞天涯”,舞出心的一片恬淡一片激情。苏很善良,舞中的她像一条轻盈的丝带,飘逸优美。
苏喜欢肖邦。喜欢李云迪,一个眸子黑黑亮亮的帅气男生。肖邦有着淡淡的哀伤,苏说弹他的曲子会被那种凉不自觉地浸润透心。苏从小开始学钢琴,她钢琴弹得很好,我只能这样形容。艺术是用来表现和抒情的,透过音乐,我可以看见五线谱,音符中穿行的她,矫若游龙,缈若浮云。
当然,只有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许惠欣曾出过《孤单芭蕾》的专辑,苏说名字很好听,真便宜了这个商业时代成功的垃圾作品。有这么多人在看在听,那是什么孤单?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依旧是那样纯真平淡,如万里无云的晴朗的天。
苏画素描时,调子乱乱的,她完全是随心所欲,从不按常规“出棋”,上一笔是直线,下一笔很有可能是曲线,或者是个圆圈调子。苏画的画的感觉很好,很有“流动”的感觉。其实单看她灵巧的手在纸上移动就是美的享受。
苏的个性与灵性更体现在她的彩画上,张扬,醒目却又安静。一堆画中,她的画永远是最受人注意的一幅,有时亮得耀眼有时暗得人心情发灰;有时颜色厚重有时颜色稀薄还透着纸张的单色;有时细致到极点,有时完全不修边幅。苏的画突兀却结合得恰到好处,醒目地“跳”出来但还是固定在原地。她画的不只是单纯的事物更有自己的心境,宜动宜静,你可以感觉到事物“活”的气息。
苏喜欢梵·高,也喜欢梵·高的自残和死。苏说《星夜》里那些漩涡在诱惑她沉陷。
苏说她看到过蒙娜丽莎眼中的紫光,忘记是梦是现实了,从此她觉得这位淑女笑得狰狞恐怖。
苏说:December,你再也不是那个留着短发笑声爽朗的December了。以前的十二月有暖人的太阳有温度有和煦的风,而现在的十二月降至零度以下,冻结了。
我不敢正视她的眼,低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泪就流了下来。
苏说过,“对不起”是命运对自己因为那些无法填补的漏洞的歉意。而苏,真得很抱歉。
情人节那天,刚好是周末,好容易捱到一个放纵自己的机会,我约上令我心仪的Sunshine boy一同淋漓尽致地“浪漫”了一天。回到家时,苏光着脚坐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抱膝,使劲蜷着身子,她眼里是很深的迷茫和隔着雾气的忧怨。她缓慢地抬起脸,上面有分明的泪水划过的痕迹。December 你把我忘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你不仅是我的朋友,你还是我的情人我的宇宙。你是属于我的,或者,让我属于你。
她淡淡的声音被抛在半空,一个一个没有依托地跌落下来,连同我坠下无情的深渊。我知道,我背离了她。
然后,她上前拥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紧紧地。
苏只有我一个朋友,她经常对我说,December 你就是我的唯一,你是我全部的世界,我不容许你对我的忽视。而我不能,周围有一大群朋友团团转,我受不住孤单。
苏的口头禅是你知道吗?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她的声音好遥远。
高中的脚步匆匆,高三来临前,我身处高二的变奏曲中——忙,杂乱,浮躁。
那天,苏泪水涟涟。她问我,December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无奈,我真得很忙,过了下一个六月,让我离开。真的真的,我要是把你忘了,天打雷劈,不得好……然后我停住了,被噎住的感觉,很艰难。
“你怎么不说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睛幽深,眼神满是哀怨。
“苏,对不起,”我忽然放声大哭。
“不要。世界上没有值得你流泪的人。如果有,她一定不会让你流泪。我不要你哭。”“所谓‘好死’,便是闭上眼睛,舒舒服服一觉到了天国。”苏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柔和。
December 我要先走了。甜甜的声音,如她温柔的性格。
去哪儿?我猛地抬头,迫不及待地问。
我会回来的。苏的笑容很模糊,她走上前,吻了我的额头,同时,有冰凉的泪滑过。
然后,我面对氤氲的棋迷的浓雾,看不清楚。
苏喜欢的季节是最冷的一月和最热的七月虚假的十月和我的名字十二月。
苏喜欢的颜色是大红,热烈而绝望的红;而我喜欢的是苏的眼睛的湛蓝色,浅浅的,有些柔弱。苏说,红加上蓝是紫,我们就是灰紫色,虚伪,矛盾。
苏常说泪是血红的,因为泪是悲切的控诉;血是无色的,那是心底最深处的痛,积蓄的沉默。
苏爱说问君能有几多愁,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万里写入胸怀间;苏喜欢李煜,说他是一个多才多情的君王,且有“不忍”之心。
苏常说我看见了太阳的黑子,这时她的眸子仍是一汪海蓝。
苏对我说December 你要少读书,你应该读自然读人读你自己;苏对名利一向排斥。
苏走了。可我耳边还是不停地回响着她的声音:
10月5号。今天晚霞很漂亮,放射状的条条黑云聚拢在天边,中心是扇状的更黑的云。缝隙间填补着绯红,然后是天空的暗蓝,好像加多了白,有点压抑。天黑得很快,好景都是不能驻足太久的。
10月26号。九月十四了,月亮很圆,而且亮得泛白,都可以看到上面隐约的沟壑。夜是淡紫色的,她一点都不寂寞,有月亮淡淡柔柔的光芒照着她的心房。还有我,留天空去澄清心海。
10月29号。真的有秋的气息了,秋风卷去了地上的黄叶,天高气爽,时间就如被定格在远方,可它仍是那样不疾不徐得流淌不停歇。我要问自己,这真的是秋天吗?
苏多我说自然能陶冶人的心灵,这不是骗人的。于是,我会照着她的话完完全全地仰起脸,如井底之蛙般望着天。
原来,天真的是蓝紫色,夜真的是橘红色,像苏对我说起的一样。我流泪了。
我也会在黑夜中抱膝看夜,苏说,其实睡觉时最浪费时间的事了。我真不忍心看时间这么悄无声息地流逝;苏说是灯光照淡了黑夜,黑夜是暖色,有灯的黑夜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我完全同意。
只是,……
苏,苏醒,我会用心记住她说过的每句话,坚持着苏醒。
苏就是骨子里最真实的自我。我想是我的冷淡麻木驱走了她,可我怀念她,我真地想她,因为,我爱她。
只是,当我一个人静静地才会这么想。
只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