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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悲歌(三)

发布人:2003级18班 流苏    发布时间:2005-10-03 点击量:

长恨悲歌(续三) 高2003级18班  流苏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刚起了头,对面梅园便没了声响,我拿过一杯清酒,看着上面荡漾着树上梅花的影子,我笑了笑,一饮而尽。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不胜酒力,我的脸有些发热,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 “玉石桥斜倚把槛杆靠,鸳鸯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时,万岁是何待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两分离!去也,回宫去也!恼恨李三郎,竟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长夜。” 我向梅园瞥了一眼,看到李隆基站在梅园的一株梅树下,旁边倚着娇小的梅妃,见我往那儿看,他慌慌张张地往门后躲。跺脚,转身,长叹,“只落得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 刚走回几步,就听到身后李隆基的声音:“——玉环!”我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 然后,他跑了过来。 我只演了场“贵妃醉酒”的戏,就把皇帝给抢了回来。 只有让他的心全在我身上,我的全部计划才能成功。虽然这个真理我明白得有点迟,但总算并不晚。 风中传来梅妃幽幽的声音:“皇上——”,李隆基站了一下,但很快搂着我走了。没有回回头。 我也没有。 我很残忍,我承认。 我说了,李隆基是个风流天子,哪个妃子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可我做到了。 后来,李隆基也想与梅妃再续前缘,也曾经上演了一出“一斛珍珠送美人”的宫廷韵事儿,也曾经封了那个叫永新的歌女为歌妃,还曾经与我那个被赐名“虢国夫人”的姐姐眉目传情了好一段时间,可结果呢,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我的绣床上,我杨贵妃的绣床,帷幔上绣着金鸳鸯的绣床。 成为贵妃的第三年,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赏花时,一个宫女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推了我一把,我从石阶上摔了下来。宫帏之争看得太多,对这件事我并不十分在意,可我的哥哥杨国忠——当时已顺着我和姐姐们铺的石榴裙道路进了宫,他是很聪明的——问我,表妹,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比方,清宁宫。我抬头看着他,清宁宫,是皇后的寝宫,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说,我去。 我开始了整日的哭泣。我哭起来是很美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可是,有谁知道,我连一滴真心的眼泪都没有掉,真的,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真正地哭过,哭,早已成了我的某种表情,有不同含义的表情,好在,李隆基,这个一心宠我的皇帝,明白我的每一个表情。 他终于禁不住我的哭泣,不顾群臣反对,将结发多年的皇后打入昭阳冷宫,我搬进了清宁宫,可没几天,我又搬了出来,那里有皇后钟爱的檀香味,我却受不了。 再次见到皇后时,华贵的金色绢缎裹着她瘦削的身子,她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汉宫髻,戴着纯金的金步摇,上面的凤凰展翅欲飞。 她已经死了,进入冷宫的第二天,她就自杀了,她用白瓷碗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死前却不忘穿上朝服。皇后死得有尊严。 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淌了一地,宛如一朵极品的牡丹,绽放。 我翻着长孙皇后的《女则》。这位太宗皇帝的贤内助,用自己的母仪天下和恪守妇道,赢得天下臣民的尊敬。如今她长眠在九峻山下的昭陵,不知道有个被称作妖姬的女子正翻看着她的《女则》。她提到一个叫妲己的女子。商纣的宠妃,亡国之君自焚后,她也被处死。书中说她惑君王,诛良臣,其罪恶为人神共愤。我大笑,最后竟笑出了眼泪。许许多多年后,会有另一个美丽的的皇后,写了一本书,说,唐明皇有宠妃名玉环,惑君王,诛良臣,其罪恶为人神共愤。 那个叫妲己的女子,她的心中,有没有恨? 我走进李隆基的上阳宫。坐在他高高的金色龙椅上,用手支着头,慵懒却温柔地对我笑着。他说,玉环,你要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日渐苍老的脸。这个皇帝,他已经69岁了。于是,我用同样温柔的笑,轻轻地说,没了,我的王,我只要您不离开我。他就很高兴地把我揽过去,贴着我的耳朵说,乖,朕再也不走了。 说那几句肉麻而不恶心的话时,我心里也在笑,他真的很笨,他不知道,我早已不会笑,那温柔的微笑,不过是个虚伪的表情,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要你国破家亡,我要你从龙椅上滚下来。 可是,我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忽然很可怜他。 于是,我说,我给您弹首小曲吧。就弹《点绛唇》吧。 他随着这首曲子闭上双眼,头微微晃着,一曲弹完,他睁开眼睛,说,玉环,我要送你一只曲,只属于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现,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支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牡丹花开时,李白,那个自称“海上钓鳌客”的很傲的男人,一袭白衣,醉醺醺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是奉旨来进《清平调》三章的。他用他迷离却单纯的眼睛看着我,不含一丝杂念,然后他唱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那一刻,我感到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抚着心爱的紫檀象牙雕筝,轻轻地唱着,向着李白单纯的眼神。一个很有才华的诗人,一个想为国效力的人,却只能缩在翰林院里,终日里为后宫的佳丽们填词作曲。 我很想让李隆基提拔他,可我更清楚,如此满腹才学之人必然会阻碍我报复的脚步。 很矛盾,李龟年动听的“清平调”被我弹得不成样子。 珠帘掀起,晃进来的是高力士。尽管我讨厌他那张没胡子的脸,尽管我讨厌他那副奴颜媚骨的样子,可我很清楚他对我的利用价值。 “哎呀,娘娘,您怎么还在弹这首《清平调》啊?” “有什么不妥吗?” “我的娘娘,您有所不知,李白那厮是把您比作汉宫飞燕。您想,那赵飞燕为人轻佻,可在人掌上起舞,这不是成心贬斥娘娘吗?!” 我微微一笑,那赵皇后纤腰一握,而我这身架,在人掌上跳舞还不把人压死。这个高力士,刚才李白让他脱靴,当时看他脸色就不好,碍于我和皇上在旁不好发作,现在又到背后戳人脊梁骨,不愧是奴才,够卑鄙。 “你退下吧。” “喳。” 调了调弦,该弹《高山流水》。上划、下划、花指、颤音,犹如高山傍月,流水映人,我心中似乎也掀起惊涛骇浪,我说过的,我是一个聪明而心狠的女人。一个女人一旦心中有恨,她会成为最可怕的动物。 也许,我要对不起李白了。 “嘣!”弦断了,嗡…… 整个长生殿缭绕着断弦发出的声音,许久…… 天宝三年春,李白辞官离京。 依然是一袭白衣,如同他的第一次出现,李白,怀揣着御赐的金牌,渐渐走出我的生命。许多年后的一天,当我又看到一个一身白的男子时,又想起那个叫李白的男人,他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崇拜与欣赏的男人,这种单纯的情感,只是唯一。 初春时,李隆基带着我和六个哥哥姐姐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骊山。我抬起头,抬得脖子都酸了,却看不到骊山的山顶。李隆基说,在骊山顶,有好大好大的华清宫,我和你的华清宫。 华清宫,就像在青云之上的琼楼玉宇,里面有几十个温泉池,除了那八个大的,其余的都是给皇亲贵胄、达官贵人们享受的。那里烟气郁缕,让人飘飘欲仙。 紫渊帮我取下头上的珠环玉佩,把头发放下来,长及脚踝;解开衣衫的金丝节,长裙顺着我细腻的肌肤滑下来。雪白的长裙,绣着欲飞的粉蝶。 伸出一只脚接触到泉水,热而不烫,我慢慢地下去。水不算深,刚没过我圆润的肩膀。我把水往自己的身上泼,一个个水柱又顺着我的手臂滑下来,再滴落回水中,嘀嗒嘀嗒,反反复复。 我把头埋进水里,慢慢地吐气,感到一个个小水泡打自己的鼻翼旁走过,那一刻,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快意,就像湖里的一条鱼,呼吸,自由。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四岁时的自己,有着清亮的眼神和盈盈的微笑。 可当我回到地面,坐在白玉池台上,我知道,我仍然是那个外表妩媚无比,内心机智狠毒的杨贵妃。对吗,以前的杨玉环已经死了,她盈盈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十四岁,没有后来。 成为贵妃的第三年,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成为贵妃的第六年,我又得到了一个儿子,他叫安禄山,一个比我大十三岁的男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