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那一刻，我轻轻的点在这个莫名的平面上，所有的感触纷纷扰扰的涌了过来。 它说：这叫禅机，你没见过娑罗双树上的花瓣，你不会知道…… 我哭了。 它说：哭吧，哭就是世界的起源。 [童年 “它飞的真高啊……” 我抬起头。 一根细线从上空垂悬下来，在风中寂寞的摇摆，不知又有谁能听得懂它的召唤；翠柳上挂着千万丝绦——不知道哪位诗人如是说，但分明只是百条系着绿色种子的线，等着四月拿它绣出漫天漫地似曾相识的轻茫茫的繁华。 歌莺轻轻撩过，一片片的洋红从前方红晕的边际奔驰而来，近处的天却又是很不协调的或明或暗，就在明蓝与暗绿依稀可分的界限下，停留着一个色彩简单而又明快的菱形风筝，拽着悠长的尾巴，安静的与太阳对视，与天空对视，与大地对视。 与我对视。 它说：你怜悯它吗？你说不？你说谎。 不，我没说谎，那是它的幸福…… 那一年，我开始渐渐明白什么叫幸福。我捧着那有着睥睨一切的凌厉的鹰眼的风筝，问自己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是这样，活着时高洁，死了后傲岸，俯瞰一切，骨为木，羽化绸，剑目横扫，呵厉三秋——即使我面前的它仅仅是一具玩物。它有心吗？ 我告诉爸爸，我不想放风筝。我们以人的方式活着并“创造”了它，而它其实也以它固有的方式“活”着，只不过被我们冠以名称——风筝。风筝一定不想自己高飞的时候，下面一束线、两只手将它左右，上面又满是风将它摆布，它或许只是想安静的挂着，等待着自己真正的理想。 爸爸笑着说，既然你认为放飞是一种束缚，那么将它挂起来不也是一种摆布？傻孩子，世上又有什么东西不受束缚呢，你要知道，在束缚中寻找快乐是一种幸福。 爸爸说这就是将自己的寄托，也就是期待着的幸福放飞到天上的快乐。 然而放飞真的能快乐起来吗？我们放飞的是幸福吗？我们放的了吗？我们又能放的了什么…… 它说：人不愧是动物，所谓的幸福就是天生的欲望。 欲望？那么欲望是否就是人在现实中的挣扎？欲望无止境，挣扎永不止，幸福无定数。这些的结局又将是什么？ 它说：当世间同归于寂寞，生命即刻完结，而此时所期待的，并非尚未拥有的虚幻，却反是曾深深拥有的繁华。 那为什么会如此怀缅那些曾经…… 它说：因为怨悔、欲望、自私，这是人间的三大流弊。 它们能被摆脱吗，人的命运就如此凄薄不堪？真的有定数吗？ 它说：所谓命运，就是一场巧合；世界莫不是一场巧合，生命，亦只是一个偶然。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弱者，只是故作坚强。 [青年 一直都在重复这样一个梦境： 地上有一个叫葬的神子与月之神涯滒相恋。玉帝大怒，因为天神不能相恋，他将涯滒禁锢在月宫之中，令月宫处处凄凉寒冷毫无生机。他又令葬转世成鸟，经历世世代代的漂泊。 葬循着月光看到了暌离月宫内的涯滒。他不顾疲倦，忘记了弱小，张弛羽翼温寻着月光永不停息。他要告诉涯滒他就是葬，那个爱她永生愿为她飞翔永世无怨无悔的葬。他看到了爱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重逢的日子越来越近，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禁令忘记了去忘记今生昨世那不渝的爱恋。 于是玉帝再次裁决。他又令月亮白天隐匿，晚上升起，让葬在晚上会因疲倦而睡去陷入孤独的梦魇。 其实涯滒早已注意到了大地之上那只追赶月亮的孤单的影子，看到了它在飒飒寒风中矢志不移，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那个爱她胜过自己的葬，那个令她终生等待的受难的神子。 涯滒隐忍的望着心爱的人对自己诉说心语而不能回应。于是她点亮了星空，派生出繁星。当月亮沉沉落下去时，葬醒了，看到了月亮留下的残影挂在清晨的天穹。直到现在，那只鸟依然在向天际飞翔，因为它以为：如果能够栖息在天际，梦醒时分，涯滒会来到天边点起天上的星曦，那样她就能见到它了，她就能知道有一只鸟正在找寻失去了上万年的月光。 纵使他没有到达她的天堂，但他们的爱将永存。 当浩浩荡荡的时光消逝在生命的尽头时，不知幸福是否还会汹涌还会奔流。但每次我看到碧落下的归鸟时，就会想起那梦中的神话，想起那个为爱而飞向天涯的神子，想起那个青春无瑕翼动的年代。当归鸟累的无法再飞翔而沉睡在皑皑白雪中时，我想令它幸福令它欣喜的记忆会流泻下来融化周身冰冷的雪，直至化作春水，漫过雪浔，月华之下，感动潺湲。 它说：有些事情，一念忘却；有的事情，几生几世也会铭记在心——比如葬和月神涯滒。或许我们缺少的，只是百年的执著。 我说：涯滒，你陪我打电话去吧。 夕阳沉浸在地平线的妩媚中，世界充满了冷暖杂糅的色调，时光沉默在我的按键声中。 “您好，198信息台。” “您好，我想发短信到……”我看着旁边一脸诧异的她，因为我告诉服务员的是她的手机号。 “……我要发的内容是这样的： 天空在怀里下雨， 流水汇成心中涟漪， 上帝也屏息凝气…… 世界变得如此多情 都只为 我爱你 发信人：……” 我不清楚世上是否有柏拉图所说的精神婚姻，我曾经一度怀疑人们所谓的爱情过于冠冕堂皇。十几万年，人把自己与动物区别开来，创立了一系列的游戏法则，并在追求所谓的人性的最高境界，创造了一系列偶像顶礼膜拜。人也许已经征服了这个世界上的大型有机生物，但人终究没有战胜自己的动物性。情爱两个字在文明的包裹下美轮美奂，但看透它又得到真情的世上又能有几人，所谓的美、丑是人们衡量事物的价值观念，是人动物性的第一要义以及评价事物的第一准则。我知道我们在人生观、价值观上有很大隔阂，但我仍希图未来如杨花般美好。 下午三点钟的济南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像是这个世界的缩影，有的安于享受，有的疲于奔命，有的颐指气使，有的唯唯诺诺，有的掌握了这一段的繁华，有的却被繁华所掌控着，坐在105号米黄色的冰激凌屋里，我漫不经心的品尝着这三点钟转瞬即逝的阳光。 服务生还是笑着将香芋圣代和啤酒一同端上——香芋是为了回忆，啤酒是为了忘却。“还是《安静》吗？”我点了点头，然后听着这曲在我记忆里遥远并且陈旧的歌曲。 听了Jay的《安静》的结果就是无法让自己安静。 季末了，服务生在清理墙上的“许愿纸”，他说他把我和她的都留了下来，可能是为了照顾这段苍老斑驳的故事吧…… “春末很美，我想对桌的你的名字更美。龙葬留。”每天三点钟，我都会在冰激凌屋的同一张桌子上遇到她，只是没有说过一句话，是熟悉的陌生人。第二天，我看到了她的回帖：“谢谢，我叫涯滒，你好，龙葬。” 从那时起，我都会在每天下午三点钟，坐在小屋特有的缠着藤蔓的秋千座位上，看着零落的阳光毫无杂念似的径直撞在玻璃门上泛起了一脉脉细碎的金黄，一直等到她明快的身影进入我的视阈，等到小屋里的一切都在她来的瞬间金碧辉煌起来…… “涯滒：幸福，美丽的遥不可及 时光，在忘川上栖息 为什么三生石的歌隽永不息？ 因为有神灵在期许 星火雀跃 　　　　 薰香痴迷 　　　　 哪里有绛珠草的心，扑朔迷离？ 　　　　 愿落红尘，转瞬即熄…… 　　　　　　　　　　　　 爱你的……” 我将这张没有在纸上署名但希望将名字署在她心里的写满心情的诗贴在了墙上。墙上早已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条，寄寓了这些过客的情感缤纷缱绻，她看着上面一张张的絮语说她不相信“信誓旦旦”。我想我会改变她的看法，因为那次电话中刻骨铭心的四句诺言。 苏格拉底曾说过，寻找爱情就像在麦田里找一棵最完美的麦穗，寻遍了所有的麦株才能得到最后的结论。涯滒在她寻找“麦穗”的路上见过了许多男子的信誓旦旦，也许为了那最终的“麦穗”她提出了分手，但此时还看到了对方对自己所谓的诺言都变成了谎言，爱情变成了怨恨。 它说：这种种经历也造成了她对别人的防范和对理想爱情的追逐，她质疑爱情是现实所致，寻求真情说明自己对未来的渴求。但她自我保护意识太强，葬送了许多真挚的情意。她不知道其实“爱”并不是恒定的，人自我意识的独立性和自私性决定了这一点，但通过“情”我们可以维系它的时间，在时间考验之后，也便成了所谓的真爱。 古曲《雨打芭蕉》回荡在小屋中，我的目光继续在墙上游走，记忆在流淌着。 那天的三点钟雨不停的下，我已经站在雨中静静的等她，她说过下雨的时候她会觉得孤单，我告诉她：那么每次下雨的时候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一路无语。 米黄色的小屋在雨中给人温馨的感觉，里面的墙景是她喜欢的薰衣草的颜色。 她突然对我说和我在一起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爱一个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爱一个人又当是什么样子的呢？和我一样？ 它说：一个一直溺于爱而又感觉不到爱或不知道爱的辛苦的人，往往以自我为中心，追求自己的幸福，私欲、占有欲膨胀，然后如其所说“跟着感觉走”。其实“欲”一直是困于人类发展的问题，这是阶级社会动荡以及所有痛苦的根源之一。 她说也许当初确实被我的真心所打动，但事已至此，她也很难过。她现在和一个令她一见钟情的人在一起，她要随他离开这个城市，去繁华的上海，她想在那里她会拥有爱的归宿。 我说这也是情非得已吧。我向往无拘无束、浪迹萍踪的生活，有一天，当我在流浪中找到我的结局时，我也许会发现我最爱的人是谁。 她走后，我在那里坐了很久，留下了最后一首诗…… 它说：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人类的冠冕之词，那是人们对异性美丽外表或其他外在因素的欲求，但愿未来一天，世界一片黯然，人们将不再需要眼睛，而是用内心来感受最真的爱。 在我下次到那里时，看到墙上她的留言：祝我幸福，希望你也能自由的飞翔在人生舞台上，就此作别。 此时此刻，所有的情感瞬间积涌上来，我抚摸着那首诗，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想起那些明媚的夏日，想起我们在伏羲庙树上挂上纸人时的祈语，想起那个电话亭边的黄昏，想起那些美丽的令我忘乎所以的雨天，雨季在我生命里慢慢流逝…… 时间蹲在桥头， 苦水曲入眼帘。 岁月在传唱， 人类最后的语言： 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 [愚人节葬礼 那天，是愚人节。我对她说：我不爱你——今天是愚人节，我骗你的。 涯滒静静的说：龙葬，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你骗我的吧？ 没有，没有…… 它说：预定的轨，画好的直线，让我们来走。一生呵，就这样悄悄的来了、过了、去了。冥冥之中，我们掌控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影子。 顷刻，寂寂的绒絮飞展开来，层层叠叠的流过天上的海洋，随风漂过，不留痕迹…… 它在我耳边轻轻的吟唱，那古老、沉郁的声音从邈远的地方循迹而来，大片的彤云铺天盖地的流逝过去，整个世界的潮起潮落都像近在眼前…… 离焰的火，它在美丽间彷徨， 铩羽的雁，它在寂寞里离索。 廓落的天空，是谁在为你放歌？ 云朵啊，莫将风丝埋没。 生了就要死亡， 死了就要归落， 曾经的烟花，在梦里不知所措。 爱的苦果，在命定的时刻蒂落。 轻轻的祭上一束花，面朝我的天国， 向着神明仰望，愚人在远方沉默。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患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精神分裂症，医生说我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她走以后，我经常无法左右自己的意识，感觉亦真亦幻。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决定踏上陌生的路，或是去雅鲁藏布江或是去东非或是去科罗拉多大峡谷，就如同当初耶稣在沙漠中参悟这个世界一样，去世上最荒芜的地方寻找真理。我想这一程，将是有去无回。 我带着自己的诗集，扉页上写上了我最爱的一首诗，那是法国短命的天才诗人阿波利奈尔·吉洛姆刻在巴黎米哈博桥头的：米哈博桥下/塞纳河流淌/我们的爱/是否值得萦心怀/但知苦尽终有甘来 让黑暗降临/让钟声敲响/时光流逝了/我依然在…… 我以前一直以为时间并不是支配万物的决定因素，如今却在其中百般困扰不得解脱：一天在光阴上比一年短暂许多，但一天的苦心煎熬胜却一年的漫漫流浪…… 风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幸福的影子在日光下幢幢而动，天涯的羽云渐次模糊。我单手抓住了那横插峭壁的小树，下面是万丈深渊，我开始放声嘲笑这个世界。当我再次睁开眼时，似乎有无数精灵在我身边飞驰而过，万般韵符从天上美艾的凄凄而落，我知道我将要告别那个神话中翼动的年代。迎着我的视线的是月白色洁净的天，那济南路105号米黄色的冰激凌屋似乎就在眼前，古老的曲符跳跃着滑落，服务生为我们端上香芋圣代，薰衣草色的墙上贴满了我所有的诗篇，我看到了好久好久以前写在上面的诗《我的三月，杨花不飞》……此时此刻，我泪如泉涌…… 你知不知道， 春也会累。 你明不明白， 风也会醉。 你了不了解， 残泪的滋味。 是因为 打碎了海棠的酒杯， 还是因为 忘记了藤萝的舞会。 我的三月， 杨花不飞。 我的思念， 章章回回。 我醒着， 你在沉睡。 少了我， 你会伤悲？ 送你一朵迷迭香你会回味？ 送你一束三色堇相思成泪？ 它说：其实我们都在走自己将要用一生悔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