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当时间对于我来说几乎都静止了，当我和母亲都开始在连绵的战火中心平气和了，当木槿的来信越来越多的涉及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当我渐渐淡忘了对卫城的曾经疯狂的执著了，我开始发现我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并且无法逆转的改变。我开始试着给木槿回信，用温婉的语调，告诉他母亲和我的近况，不多说一句。不过，对我，这已是沧海桑田的巨变。 木槿来信总是喜欢夹进一些奇花异草，都是同一种类，颜色鲜润饱满，花瓣心形。我回信告诉他我很喜欢，问他此花唤作何名。他回信时我从字里行间都看到了他坏坏的笑，他说：“不告诉你，就是要保留一些秘密。”我握着那三页信纸，痴痴地笑，心里有一波一波的温柔荡漾开来。 回信时我使了一些小奸小坏，佯装怒火中烧。一边偷笑一边等待着木槿风急火燎的回信。果然两天后等来了他的信，信中木槿装作全然不知的无辜样，讲他在军中的琐事，讲他的坐骑吃了毒藻狼狈不堪，讲他已经可以单手举起卫城的紫金长戟，就是不提那可爱的花朵。这是木槿一贯的作风，别扭的小孩子，明明很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消气，很想郑重其事的道歉，但就是不肯开口，旁敲侧击。我看他拙劣的描写，小心的揣测，笑得几乎昏厥过去，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我还以为是哪个奴婢，原是你在这里前仰后合啊。瞧瞧，遇上什么高兴事了，都笑成这个样子了。”母亲慢慢的踱了进来，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是宠溺的无可奈何。 我急急收敛，把信匆匆往袖子里塞，脸上仍是笑得明媚。母亲看在眼里，自然猜得三分。“木槿又来信了是吧。”我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 “原来是因为这个……”母亲看着我的眼睛，话说得十二分的意味深长。我的脸一下子充了血，低下头去。心里想的是没什么没什么不过一封回信而已，可脸上的红云却久久不肯散去，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被显而易见地揭发然后羞到无地自容。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我红着脸支支吾吾，考虑要不要坦白一系列的来龙去脉。 “我明白，这样很好。”母亲打断我的话，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一张如花笑靥。于是一下子就轻松了，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心照不宣的笑着回应母亲，那大朵大朵蛰伏在心底的温柔重又飞扬澎湃起来。“木槿，木槿，我现在非常非常的幸福。你，感觉到了吗？” 似乎过了很久，从战争开始到现在。 自卫城参战以来，形势一直都在转好当中，母亲会久久地看前方传回的捷报，是卫城亲写。有很多次我都从她的侧面看无比美丽的微笑。我在回信的时候写：“木槿，你知道吗？我现在闻到了幸福将来的潮湿而快乐的味道。”脸上是挂着笑的，淡淡浅浅就如夜复一夜在水中仰望遥远的月亮，氤氲的不经意的温存。 随着捷报的越来越多，我和母亲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是木槿的来信却渐渐地少了起来，最后竟变成了我接连发出好几封却等不来一封回信。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一下适应不来，于是开始夜不能寐的揣测发生了什么状况，为什么木槿会变得冷冷淡淡，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生了病，还是有更坏的可能。卫城的捷报也只是寥寥几句，只是简单介绍战况，并不多说木槿的情况。我开始渐渐体会什么叫做煎熬。 终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我军胜利凯旋。而第二天就是我和木槿的生日，母亲说这真是一个吉利的日子。 归来的前夜，我和母亲彻夜未眠，静静地守在恢宏的大殿里，各怀心事。我仍在不安的想象，连凯旋的消息都是卫城传回来的，木槿彻底消失了音讯。长达一个月的如疾相思让我近乎发狂。“如果木槿出了什么事，如果木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大脑就会一片空白。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真实的无助和恐慌。我每天每天都在不住的祈祷，但愿木槿一切平安。 当卫城的白袍出现在宫殿的始端的那一刻，我的心又开始毫无前兆的狂跳，我顾盼不得的，是那本应跟随白衣卫城一同前来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我的木槿。他始终都没有出现。 卫城一路飒爽而来，英姿勃发，只是脸色肃穆，似有阴云环绕额头。不等他来到席下，我便匆匆下阶，焦灼的心情不允许我安分地等待那冗长的礼仪的结束。 “卫，……父亲，”我迅速改口，“木槿呢？”我一边张望他的身后，一边扶着他的手臂急切的寻问。 卫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我然后别过头去，眉目间满是悲伤。我的双手开始不住的颤抖，上天没有眷顾我的期许，那连夜的恶梦终于成为现实。我抖的不成样子，胸中似有泰山压顶，憋闷不已呼吸困难。“那……他现在在那里？” “……外面的战车中。”卫城仍旧没有看我，低低地说。 我回头看母亲，她已经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宝座上，同我一样悲痛欲绝。我绝望的看着她，然后疯了一样的冲出大殿，漫长的大理石路的尽头，是隐着光华的一片蔚蓝。那种流动的美丽，曾经是木槿最喜欢的颜色，他总是在心情好的时候和我一起安静的坐在花园里，眯起眼睛仰头懒懒地晒。视网膜上尽是蓝色的光芒，恍惚间就觉得自己已不再受那尘世的烦扰，心境平和。可如今，物是人已非。 是一辆大而豪华的战车，里面睡着我心爱的木槿。心里的一股执念让我突然停住，动作太过剧烈致使我那早已精心挽好的长发忽的一下全部散开，铺了一地黑绸。像怕吵醒沉睡的婴儿一般，我小心翼翼地上前，缓缓撩开幕帘，眼前的白色一片一片，都恍伤了我的眼睛。我最亲爱的木槿，像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中央，黑色的头发在地板上整齐的铺开，形如他每次回信必会送来的花朵。木槿，你看起来真的很好，怎么可能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 我慢慢的向木槿移动，摇摇欲倒，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片的碎光，我的神情恍恍惚惚，心里悲如山崩哀似地裂。我在木槿的身旁跪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干净的棱角分明的脸，连呼吸都紧紧摒住。这是一个怎样的时刻，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你已离去的现实？无思无想无语，一切沦陷于沉默。 想起不久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一切都似乎成全着我现在的自责。木槿，当初，为什么我会那样深的伤害了你？木槿，我知道是我的不对，你还难过吗？木槿，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简单如水的离伤了，你，还会喜欢我吗？木槿，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只是错过了空间错过了时间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木槿啊，其实我是想等你回来之后再告诉你的，我想，我真的想和你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了，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有幸福。木槿，木槿，你等我，好吗？ 我已失去了那么多，真的不能再失去你。 打定了主意一般，我绽开一朵微笑，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他光洁的额头，深深一吻。“木槿，再等我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会相见。” 我抽出袖中的金簪，那是木槿在我十六岁生日时送的礼物，精雕细琢，丹凤含珠。我当时还笑他，不值得为了一个生日花费这样多的心血。他细长的手指上遍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我知他昼夜赶工三个多月才得以完成，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不想今日却做了我自尽的凶器，恐怕木槿也万不会想到，他精心打制的礼物竟然会成为结束他爱人生命的利器吧。我仍是含笑，回忆并没有带给我什么悲伤，相反的，因为那些温润的过往，我的勇气陡增。 扬起我美丽的头颅，紧握着金簪的手高高举起。我最后扯出一个微笑，迎接死亡的降临。在用力刺下的那一刻，我的双臂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紧紧的制住，金簪顺势落地。我倏的睁开眼睛，狠狠的回头看那力的来源，白的扎眼的光晕中，是木槿冲我静静的笑着，温文尔雅。 “木槿？”我疑惑不已，“噢！你是来接我的对吧，我马上就好，你再等一下，我会勇敢的到地府与你会合。这次，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我保证！”我语无伦次，正欲弯腰拾起金簪，木槿的手稳稳的抚住我的肩，“离伤，我要活着给你幸福。我发誓。” 仿佛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了脑袋，我渐渐的恢复神智，但内心的感情如海啸一般汹涌扑来，我又开始不住的颤抖，但还是不忘摸索着抓住木槿的手，是我的木槿，上面有温暖的伤疤。 “木槿是为了确认你对他的感情才演了这么一出戏，我早就对他说过没必要，他偏不听，倒是害苦了咱们女儿啊。”卫城牵着母亲走了进来，灿烂的笑着。我清楚地看到耀眼的幸福在母亲美好的脸上若隐若现。我也笑着回头紧紧地偎进木槿的怀，以为真的找回了失踪已久的幸福。 再醒来时，我的世界面临末日，所有的支柱几乎都被破坏殆尽，万念俱灰。 我浑浑噩噩的坐起来，抚着额头，竭力回忆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伴随着几乎穿透大脑的头痛，噩梦一般的情节慢慢回放。 我和木槿偎在一起喜笑颜开，我还不忘数落他让我多么的担心，他还是静静的笑，幸福的一塌糊涂。母亲拽着卫城正欲离开，还不忘回头冲我们弯嘴角，都是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的先兆。 然后就那么突然的，一个典型的水妖族女子出现在地面的中央，面部因为含恨而狰狞不已。她咬牙切齿的笑起来，“天杀的鲛人，竟灭我水妖全族！若不是我藏身此地，恐也被你们杀掉了吧！”她说完就阴森的笑起来，我从骨头的最深处感到了深深的凉意，“我来是报仇的，你们将永不会想到这场战争将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她托出一个球体，我定睛看过去，竟是一颗夜明珠！我的思路一片混乱，难道是龙王……还来不及多想，那女子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手掌，鲜血顿时汹涌的漫上来。她再次开口：“我是水妖族唯一拥有玄女之血的战士，今天，我便要以此做法和你们全族的人同归于尽！” 她高高地昂着头，一幅骄傲的眉眼。 “父王！你赶快带领方圆四百里的平民离开此地，她要以血作咒，我来抵挡！”木槿反应迅速，随后卫城冲出站车，母亲跟上，形势大乱。 “木槿，你……”我后怕地抓住他的手，满目担忧。若木槿在此战中一去不返，我…… “离伤，没事的，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心。”木槿笑着对我说，没有一丝负担的样子。“当我赢她之后，我会回去找你。离伤，你前年生日着一袭蓝衣，去年着一身嫩黄，今年，可否为我换上水绿绸纱？” 好熟悉的一句话，仿佛在很久远的年代里有过这样的印记。我的眼睛里瞬间弥起了大雾，木槿的脸在很遥远的地方等待，似乎还有夜中的点点灯火。地点，是在一江之畔。我尚在恍惚，最后一眼的木槿微微一笑，随后我便被温柔的推离了战车，快得我都来不及回头。 卫城已把全部的平民撤离战场，现在正在郊外暂搭的瞭望台上焦急眺望，他的眉毛紧紧纠结，和母亲一样是真切的不安。我失神的坐在内帐，还没有从木槿的话的玄机中走出来，紧咬下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他软软的吐出那句话时我的脑际闪过的会是梦中的白衣男子的身影呢？为什么呢？ “轰！”的一声犹如惊雷，百姓开始骚动不安，母亲急急的跑进来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跑，惊慌失措。“母亲，这是怎么了！？”我也慌了神，不知何故。 “……木槿，没有抵住那水妖的进攻……血咒爆发，再不赶快离开，恐怕不到一刻我们就会变成灰烬！”母亲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我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拼上性命保护唯一的你！离伤，若我们遭遇不测，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你将是我们家族的最后的希望！”母亲没有看我，依旧加速。 “什么！？木槿他……失败了？！怎么会……”我喃喃自语，感觉身体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开始游离。 “素手！等一下！”卫城带领一队侍卫从后边赶上，“那血咒好生厉害，以我一人之力恐不能抵挡太久，现在还有大半的百姓来不及撤走，你快速速同我前去，二人的法力也许可以支撑一个时辰。”母亲停下，犹豫的转头看我，眼里流露着不舍。 “……那好吧。离伤，”母亲柔声唤我，眼波流转，“记住刚才我所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我被侍卫簇拥着离开，按照卫城的吩咐转移驻地。我频频回头，只看到母亲久久站在原地目送我远去，卫城亦然。我第一次觉得母亲其实也是一个单薄的女人，她并非总是那个头戴皇冠身披朝服仪态万方的女王，她有江山，她也有家人。 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母亲的消息，等待木槿的消息。我在极端混乱中开始慢慢理顺思路，“刚才发生了什么？”，自问。我记得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前，我还一脸幸福的拥着木槿倾诉想念，然后就是形势突变，被迫离开了刚刚重逢的木槿，再然后就是木槿失败的消息传来，母亲和父亲不得不亲上前线，再然后就是我被带至此地避难，音讯茫茫，焦灼如焚。 “报！”前线来讯，我急急撩开幕帘，“快说！”我无法如同木槿一般临危不乱，仪态全失。 “备战结束，女王来令，请公主速回。”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备战结束说明解除警戒，说明母亲和父亲成功了，或者说，还有木槿。我赶紧起驾，匆匆回城。 其实情况并不如我想的那般理想，远远不如。回殿后迎接我的不是理应欣喜的母亲，而是一个脸色阴沉的内侍总管，而他带给我的信息是，卫城重伤，母亲为保护卫城免受那致命一击倾尽全力，至今昏迷不醒。在那强大到恐怖的摧毁力蔓延过父母所设的坚固防线的那一刻，所有一切灾难骤然消失，是木槿终于在最后关头重创水妖战士，随着她的元神耗尽一切噩梦得以结束，但木槿也…… “他现在在那里！？”我来不及听他说完，“快带我去见他！”我不要得而复失，绝对不要。母亲，请原谅我没有选择先去探你，两难之中我实在无奈。 总管引我辗转来到木槿和我的寝宫，那里一切如故，只是昔日的闲适恬淡无影无踪，一切都被层层的阴云环绕，连那周遭的花草都笼上了一层死亡的灰色。 当我看到木槿的那一刻，悲伤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我紧紧捂住嘴巴，竭力控制自己尖叫的欲望。木槿被层层的白布从头到脚的包绕着，殷红的颜色却仍不断泛上，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木……槿？”我小心的试探，期待回应。我看他紧锁的眉，暗想他现在一定非常的不舒服，心于是就星星点点的疼痛，最后连成一片迁延的裂痕。我小心的抚上那张曾经温存的脸，木槿开始有了反应，慢慢睁开眼睛。 “离，伤……我一直，一直在等你……”他努力想笑，未果。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我一直都知道。对不起，是我害的，对不起。”我点头如小鸡啄米，语言混乱。 “不是这个……”木槿缓缓的摇头，表情坚定。“前世，前世的事情，难道你都忘记了么？”木槿竭力睁大眼睛直视我，有所希翼。 “前世？”我忽然想起了木槿之前说过的话，那样的似曾相识。 “你可知道，当你执著的寻找前世的卫城之时，我有多么的，高兴。”他微微合眼，下巴上挑，呼吸不畅。“我以为你还没有忘记，就算是陷入了今生的误会，我也开心。” “你……”脑袋突然的疼了起来，一幕幕断片闪现，暗夜中的满江灯火，河畔执灯的白衣少年，灯光明暗间桌前的红衣女子工笔像，少年痴痴的眼神游离之上，一夜等待后的一滴清泪，奈何桥边的锥心刺骨…… “离伤，记得吗？我是你前世的卫城，爱你至死不渝的莫桑少年……” “真的吗？真的是你吗？怎么会……”迟疑，不敢相信这错位的缘。 “你落下妖界轮回后，我随即扑下，都忘记了，要喝孟婆汤，”他含笑看我，“所以，我才会成为你的同胞兄弟，所以，我一直都记的真切。只是，我想让你好好的在今生过活，不被前世困扰，尤其，我还是你的亲生弟弟。”说到这里，他又皱起剑眉，似乎是不好的回忆，“可是，感谢上天眷顾，我还有机会和你携手……” “木槿，我……”看他痛苦地叙述，我心痛的想加以制止。他竭力抬手摇晃两下，表示拒绝停止，但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额角，我的担心剧增。 “不过……看来，我们刚刚相认，便又要分离了……”他虚弱的笑开，上下吐字不连。 “说什么呀你！我们既然历经这么多劫难才得以团聚，将来的生活一定会幸福的！真的你相信我！”我急急抢白，不许他说出那种不祥的话。 “来世吧，来世，我会给你幸福，一定……”他的笑永远的驻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不离不弃。 “不！！！！”我的尖叫响彻城池，撕心裂肺。极度悲伤下我的身体海绵一样软了下去，扑倒在木槿身上失去了意识。 我揉着仍旧作痛的太阳穴，嗜血一般的愤恨催我沿着灾难开始的征兆一路探去，最后焦点聚集在了那水妖掏出夜明珠的那一刻。她怎么会有夜明珠？东海宝库的戒备应是很严，而且以一女子微薄之力，怎么可能冲过三七二十一道关卡。素闻龙王与水妖族深有干系，这一切现实都预示着同一个结果：龙王暗助水妖灭鲛族。 我的仇恨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眼瞳充血。母亲和卫城试图劝我放弃愤怒，因为对龙王的所作所为我们只能忍耐，他是海中的至尊，没有人能够对他进行制裁，尽管他为非作歹。 当龙王的聘礼送到我的面前之时，母亲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那老贼的信上挑明要我下嫁龙宫作他的第五妾。我冷笑一声，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他早就料到鲛族内能抵住血咒攻击的只有木槿，借那女子之手除掉木槿然后逼我改嫁。 我坐上大红花轿驶往龙宫之时，母亲绝望的守望着我离开，她知道我要报仇，纵有千山亦不可挡。我在送行的时候心有愧疚，毕竟母亲刚失去了木槿而我又要离开，并且是一去不返。我们曾经是她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撑下来的支柱，如今一一崩溃。她并没有多说什么阻我改嫁，只是默默为我穿上鲜红嫁衣，眉目凄楚。 木槿，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其实没有不舍得。这样说虽然对不起母亲但是的确是实话，鲛人寿达百年，母亲和父亲还都年轻，将来定会再有子嗣，我不必牵挂太多。可在那做鬼的百年里，唯有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真切的产生了成人的奢望，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开天辟地的创举。木槿，木槿，我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为你再流一滴清泪，如前世等你不得的那般尽情尽义。今生，是我欠你太多。 三天后，龙宫被大火焚烧殆尽，无一生还。 再回地府之时，黑白无常见我寡言便一路畅谈，极力引我发言。“我说离伤你也真厉害，简直是一英雄啊，为水族除一大患！”“就是就是，不枉活过一场！”我只是敷衍着笑笑，不发一言。 再见到阎王之时，他还是千年不变的白胖。他和气的笑着下殿拍我的肩，“离伤，此行如何？” “尽兴非常，谢过阎王大人。”我没有表情地客套，惹来阎王的一阵轻笑。 “你这孩子，外面走过一遭回来倒是学会拘谨了。不过，你瞒不了我，还有遗憾的，是不是？”他眯着眼睛，仍旧软软的说话，动人心弦。 “……”我无语，解释就是狡辩，至少我可以对自己诚实。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转世的机会，”语出惊人，“这次可要好好珍惜啊。”仍旧和气的拍拍我的肩膀，我激动得不能自已。 “真的非常感谢，真的谢谢。”我发自肺腑的感谢，眼眸生辉。 “离伤，你来了呀。”孟婆的皱纹没多也没少，我冲她灿烂的笑，“这次可要小心哦，你的另一半可是投胎做人去了。”她故意提起，我脸红低头。“喏，给你的。”她递汤，我稳稳接住，再不敢粗心大意。“这可是特殊的汤哦。”她在一旁乐乐呵呵，语气诡异。 “嗯？”我抬头看她，用眼神发问。她笑着拿下已经空空的碗，牵着我走到转世门口，开门，然后在我没入黑暗之前轻声回答，“那是加入了法力的汤，里面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契约……” 我渐渐的失去感官知觉，只有孟婆最后的话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大脑，“不离不弃的……契约……” 木槿，我前世今生以及来世的最爱，我们辗转时空，只为企及那最为绚丽的幸福，来世，我们一定会有幸福……一定…… 第三世 我是离伤，乱世之中平凡而又特殊的一点红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