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腕上的痣记
发布人:06级10班 薇蓝 发布时间:2007-08-30 点击量:
(一)
清泽背倚在学校门口的老银杏树上等着哥哥放学。
已是十月天气,空气里已可以隐约嗅出些秋凉,但温度刚刚好。银杏树已然黄绿综错相交,一片片扇形的长柄树叶毫无规律地散了一树。阳光斜斜地穿过树叶的间隙,在清泽脸上身上洒出一片带斑点的橘黄色温暖。
清泽努力踮起脚,试图去摘最低的一片银杏叶。她已经望了它好久了,连她再看如水般润泽的天空时,也会有它的影子浮在上面。
但清泽毕竟不够高,她努力向上跳了几次,每次指尖都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够到了,但仍只能徒劳地抓着空气下落。一点点,是的,一点点,最恼人的距离。
就在清泽望着那片树叶休息的间隙,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头顶上伸了过去,摘下了那片树叶。
清泽在看见那只手的刹那猛然恍惚:那只手的侧腕处有一点黑,柔和地带着点咖啡棕,泛出心的形状,那分明是一颗痣,在左手侧腕处的心形的痣!
一阵狂喜猛然间攫住了清泽,她兴奋地跳转过身去,一下子抱住了身后的人。
“哥哥,你终于放学了呵!我已经等你好久了,爸爸说我肯定等不到你。但你看,我还是等到你了!”
男孩被女孩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猛然间不知所措,但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他还是把她环住他的腰在他背后紧扣的双手用力掰开推开了她。
“你在干什么,走开!”男孩的声音带出了厌恶。
清泽毕竟还小,被高大的男孩一拥,摔倒在地上。
“哥哥……”
“谁是你哥哥,拜托你看看清楚好不好!”
清泽努力睁大了眼,她要看清哥哥开的这个玩笑。
男孩逆光站着,眉眼看不太分明,只是碎碎的稍显凌乱的头发有落日余晖在上面跳跃成温暖的金黄色,柔中带点余芒,刺痛了清泽的双眼。清泽慢慢抬手覆上了双眼,不让眼泪从眼眶中偷偷溜出,心中的希望在霎时间湮灭,烟消云散。
这个男孩不是哥哥。尽管她看不清楚她,但他的气息如此冷漠,与哥哥大相径庭。她还是没有等到哥哥,无论如何还是没有。
“白痴。”她听见男孩低低地骂了一句。
“久里,怎么了?”另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一样无羁,一样陌生。
“没什么。只是想替美女摘片树叶却惹了一身霉运,本大人长得帅还真是麻烦。”
清泽把手放下来,睁开眼,看到那个叫“久里”的男孩满脸无奈与厌恶,正使劲地抖着刚被自己紧紧抱过的衣服,仿佛那件衣服已沾染了什么很不干净的东西。
哥哥不会做这种动作的,清泽知道,哥哥是宽容的,不会让别人难堪。但那颗痣啊,清泽在心里喊,那颗在相同地方且形状相同的痣啊,却分明和哥哥的一模一样。
那片黄叶早已被久里扔到地上踩碎,脉络断了连贯。
久里痞气十足地转身要走,同样挺拔修长的背景很自然而然地让清泽执念着她的哥哥。
久里与身旁那个男孩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清泽的软弱与脑筋的短路,却被身后追来的一句拽住了脚步。
“久里。”清泽惊讶于自己的勇敢,“久里,做我哥哥吧。”
久里嘲讽且稍带惊讶地转头,迎上清泽坚定且平静的目光,“为什么?”
“因为你和哥哥有相同的痣记,我没能等到他去等到了你。”
清泽坐在四合的暮色中,长及腰间的发梢被风带着稍稍扬起,她的眼亮如晨星,她说,久里,请你做我哥哥。
(二)
久里牵着清泽的手,带她一起去上学。清泽紧紧抓着久里的手,盯着那颗痣,浅笑如莲。
那颗痣是鸡心形状,和哥哥清沼的痣一模一样。
清泽觉得好开心哟,又和哥哥一起手牵手上学或回家了。
“哥哥。”清泽唤道。
久里正在出神地想该怎么利用这个小女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时没有听见。
“哥哥。”亦嗔亦喜。
“嗯?怎么?”久里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
“走路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是说过会很危险吗?”
哪有说过。久里苦笑。
“哥哥,我到了。叮嘱你一下,打篮球的时候小心别受伤,吃饭不要太快会噎着的,看书小心别累着眼睛,不要总是太担心我哦。”
“你……”久里有点目瞪口呆,这小孩好唠叨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哥哥,你每天都会叮嘱一遍,我都能背下来了。”清泽看着他,笑靥如花。
“你说说看。”久里很好奇。
“嗯,想考我吗?你想说,上课的时候要专心不要为玩分心,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要耍脾气,走路小心不要碰伤。还有,不要让自己饿肚子,是不是?”
“是啊是啊。”久里讪笑,心里却想,天下哪有这种无微不至到婆婆妈妈的哥哥啊。
“哥哥,再见哦!我放学还是在树下等你,不会乱跑的!”清泽微笑着和久里告别,转身跑进了初中部。
久里却愣在原地,觉得这个“哥哥”做的好繁琐啊。
(三)
久里站在沁园门口等清泽。
久里之所以答应清泽做她的哥哥,是因为他知道清泽住在沁园,住在沁园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富啊。
“哥哥。”清泽的声音缓缓地传来,甜而不腻。
久里转过身去看着清泽一步步走近,很自然地点点头,他蹲下身去,刚好和清泽处于同一高度。“今天周末,哥哥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好啊。”清泽眼里闪出喜悦的光,“去哪儿玩呢,田野好不好,就是我们一起放风筝的那个。”
清泽完全把久里和哥哥清沼混淆了,久里才不会去什么田野,那只会弄脏他最新款的运动鞋。
果真,久里微皱起了眉毛:“不要去田野了,多脏多累啊。我们去逛街吧,去最繁华的市中心,嗯?”
清泽微微咬了下唇,清纯的眼神露出为难,她最讨厌市中心了。但她看到久里扶在自己肩上的左手的那颗痣时,却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转而笑开,说:“好啊,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久里看着清泽纯真无邪的笑脸,心里竟有一丝不忍,但想起前天刚看中的那件外套,那点不忍便立刻烟消云散。他诧异地看着清泽从挎包里翻出自己的钱包,递给他,感觉有点大事不妙。这个小女孩不会这么快就看清自己的企图了吧。
“哥以前不是说我出门带钱会丢吗?这次我把钱包交给哥哥,就不会丢了。”清泽笑道。
“是啊,是啊。啊……我才发现我忘了带钱包。”久里释然地笑着,心里却疑惑,那个叫清沼的男孩子到底对自己的妹妹用了多少细腻的心思。
市中心,品牌店精品屋鳞次栉比,久里带着清泽迷失在一片物质的海洋,凡是久里看得上的店,全都一家不漏地转个遍;凡是久里看得上的东西,也全都一件不拉地买了下来。
起初,从清泽的钱包中掏钱时,久里还会讪讪地对清泽笑,带着点谄媚。但清泽每次都只是平静地笑着,眼中毫无波澜,仿佛事不关己。久里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久里和清泽并排坐在市中心的长椅上,旁边堆着一堆价格不菲的东西。来往如潮的行人掩饰不住对两人的好奇,更多地则是赞叹:多好的哥哥啊,陪着妹妹出来逛街还帮着拎那么多东西。而事实是,这些东西都是久里的。久里只给清泽买了一件东西——一支可爱多。
这就是久里不可告人的目的,依靠清泽的富足还有单纯来满足自己对物质的渴求。
(四)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溜走,一切都没变。只不过久里已能很自然地回应清泽的“哥哥”,并且背会了原来清沼对清泽的叮嘱,每天重复一遍。
一天早晨,久里在老地方等清泽,却迟迟不见清泽露面。心想,昨天她说爸爸回来了,是不是今天不去上学了?也难怪,清泽的爸爸好像很忙,极少在家。久里一个人去了学校。
傍晚放学,却被清泽在树下喊住。
“你今天上午没来上学?”
“嗯。”
“是因为爸爸回来了,所以撒娇不要来吗?”久里笑着打趣。
“不是……”清泽抬头,用很坦诚的眼神看着他,“是爸爸带我去了医院。”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我上次感冒传染给了你?”掩饰不住的关切。
“没有啦。爸爸带我去看的东西我不懂。”清泽上来抓住久里的手,示意他往家走。
久里走了一段,却猛地回头,发现后面有两个人远远跟着,心感不妙。
“哥哥,别管他们。”清泽顺着久里的目光看去,有点冷漠,“是爸爸让他们跟着我的。”
“怎么?不信任我吗?”久里的语气冷冷地低下来。
“不是啊,哥哥。”清泽立刻面红耳赤地解释,“我也不想,是……爸爸。”
“那……”久里狡黠地冲清泽眨了眨眼睛,“我们甩开他们。”
(五)
久里和清泽的事慢慢在高中部传开,人们都开始纷纷议论级部内以帅气闻名的段久里结交了初中部美女夜清泽,一改往日不羁的作风,天天和夜清泽牵手上学放学。而夜清泽甚至“人财双送”,每个周末都陪段久里到市中心“血拼”,也难怪段大人的心思会被套住。
男生开始拿久里打趣,女生则明里暗里坏话说了漫天。久里一开始还会费心解释,再后来则直接置之不理。他觉得这些毕竟是流言蜚语,过分在意只会身心俱疲,无非也只是这样而已。但之后的事实证明,远没有那么简单。
夕阳在巷子里斜斜地拉长了光线,光影纠缠流转,交织出两个人的影子。那天和往常一样,清泽跟着久里挑小路甩下那个如影随行的人。她紧紧地拉着久里的左手,跟在久里后面慢慢走,看着久里的背影胡思乱想。
忽然,清泽感觉久里的手震颤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抓得更紧了。
“怎么了,哥哥……”清泽的话还未问完,目光已落在迎面而来的几个人身上。他们的目光贪婪且猥琐,带着秃鹫望着腐肉时的神情,分分明明的来者不善。
久里挺了挺身子,露出一大截自以为很高傲(事实上,确实很高傲)的脖颈,眼光略带犀利地射向远方,视野仿佛自动滤去了那几只图谋不轨的土狼。左手却下意识地把清泽往背后拢了拢,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
“你,小子,就是高中部的段久里吧,嗯?”为首的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问道。他的额角上有块凸起的发亮的伤疤,像一个毒蛾的蛹。
“你想怎样?”久里打过很多架,自然不怕这阵势,但他担心清泽。
“那你,就是初中部的夜清泽罗?”那人不怀好意地低头看向久里背后的清泽。
“喂,有事找我,别找女孩儿麻烦。”久里语气透出不耐烦,“要是没事就滚开,别挡你段大人的路。”
那人的脸“刷”地变了颜色,他猛得抓过久里的衣领,眼里射出凶狠威胁的光。
久里感觉左手里清泽的手动了动,好像要反抗,连忙用力攥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妄动。果然,清泽安静了下来。
“跟你大哥我说话就把嘴巴放干净点儿。废话少说,听说你近来傍上了富家小姐,有的是钱,大哥我这几天手头有点紧,你该孝敬点儿上来,嗯?”
“哈!不自量力。”久里懒洋洋地发出嘲笑,“就凭你还想敲你段大人我,早点儿!再回去练几年吧。”
虽然眼前这个人不比久里高,但他很结实,一看就知道很强悍,不好对付。久里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想让背后的清泽放心。那人的眼威胁地眯了起来,把久里的衣领揪得更紧。久里估计一架在所难免,私下把右手活动了几遍,随机准备出击。
空气充满了危险的味道,战争一触即发。
这时,突然响起了清泽轻柔的声音,语气却不容商榷。
“把你的手从哥哥衣领上拿下来,你不怕脏了它。”
不约而同地看向清泽,久里暗暗叹气,到底还是开口了。清泽却从容镇定:“把手拿下来。”
那人骂了一句,“少管闲事,要是没钱拿出来就滚一边儿去……”
后半句还未说完,久里的拳已然狠狠地揍了过去。“不许骂她!”
那人不由松开了久里的领子,愣了一下。但旋即反应过来,一场混战开始。
(六)
病床上的清泽依旧紧紧抓住久里的左手不肯松开。久里头上,胳膊上的伤口都已涂上药水绑上了绷带。医院里的东西全是白的,刺眼。
刚才的一幕幕,久里永远不会忘记。
拳头,棍子雨点般密集落下,他一边奋力还手,一边努力保护着清泽。清泽一开始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呆了,任凭人们把她推来搡去。但当她反应过来后,她却努力挣扎着脱离久里的保护,试图用自己瘦小羸弱的身躯来为久里挡住那些攻击。
“不要打我哥哥!”她发疯般地喊,“不要打他,别打!走开啊,别打我哥哥!”
她狂乱地挥舞着手臂,击开一切靠过来的东西。
幸亏一直远远地跟着的那两个人找到路追了过来,三拳两脚解决了问题。
清泽全身受了很多伤,她晕倒在久里的怀里。
她晕倒时一直在说,不要打我哥哥。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轻轻推门而入,干练的气度藏不住脸上的焦急与疲惫。他心疼地俯身看了看清泽,然后转身,对一直注视着清泽的久里说:“我是清泽的爸爸,我想和你谈谈。”
该来的还是要来,久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医院内的小型会客室,久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不想抬头。耳边回荡的是清泽爸爸的声音。
(七)
一切谜团由此揭开。
清泽的爸爸有一家很大很兴盛的公司,由于业务繁忙常年旅居全国各地,甚至国外。清泽的妈妈在清泽出生时难产而死,平时在家里负责照顾他们兄妹的只是一个可靠的保姆。
清泽的哥哥清沼,很早就懂得要照顾妹妹,对她无微不至,体贴关心。清泽也很依赖哥哥,很依赖很依赖。在她的思想中,哥哥是可以永远照顾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在没有母爱,父爱缺乏的家庭里,哥哥的爱对清泽来说是如此弥足珍贵。
但天有不测风云。清沼和清泽在山间远足时,为了摘一朵清泽想要的花,失足落下了山崖。
清泽守在清沼的尸体旁一直没有哭,她只是一直握着清沼的左手,很紧很久,直到清沼冰凉僵硬的左手都有了温热的感觉。
清沼的左手侧腕处有颗痣是红心的形状。他说,这说明他注定要一生爱着妹妹,呵护她,给她父母所没能给的爱。清泽一直以为那颗痣便是一个契约,一个哥哥答应陪伴自己一辈子的契约。
清沼下葬的那天,清泽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她死也不相信哥哥会死,她咬定这是哥哥开的玩笑。
那天,清泽遇见了久里,这个与清沼有着相同痣记的孩子。只因为一个痣记,清泽完全把清沼和久里搞混了。清泽的爸爸甚至带清泽去了神经科。医生说清泽只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只有靠时间来冲淡。
“我知道,你为清泽做了很多。”清泽爸爸最后说:“但你应该知道,清泽和你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清沼死了,她是我惟一的希望,我将给她的未来——对不起——是你所望尘莫及且无可企及的。而且,经过今天的事你也应该看到,你会带给清泽危险,但你保护不了她。你若真的为清泽好,就该离开她,不要再拖累她。当她逐渐长大,她会明白每个人的良苦用心。”
久里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终于知道了清泽对他如此依赖的原因,他的心涌出一阵巨大的悲哀。清泽如此纯真地爱着与自己貌合神离的哥哥,而自己却利用这种纯真,不断地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如狼般贪婪。
他想起那天清泽很慢地吃着可爱多,然后扬出无邪的笑,“这是哥哥买的,当然要好好品尝。”没有丝毫抱怨。
“我希望你能离开清泽。”清泽爸爸递过来一张支票,“拿着吧,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久里长长的,稍显凌乱的刘海遮住了清泽爸爸的视线,他看不清久里的表情。
“我想和清泽告别……”久里慢慢地说,“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要……离开。”
久里慢慢站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手插在裤兜里,把那张支票慢慢却用力地揉成了团。
(八)
轻轻推门而入,清泽自窗口方向转过头来,她已经醒了。
久里走到床边坐下,努力笑开。“疼吗?”
“不疼。”清泽摇头,“不过我觉得你会疼,你为我挨了那么多打……”
泪终还是流了下来,无论清泽怎么忍也忍不住。“我知道哥哥不会离开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害怕,害怕睁眼却见不到你。”
久里眼中刚刚在病房外努力剔除的忧郁却又轻而易举卷土重来。他看着哽咽着的清泽,默默无语,但是心里很酸。
良久,久里静静地看着清泽慢慢停止哭泣,思绪嚣喧纷乱。
“清泽。”他突然开口,轻轻唤她。
“嗯?”
你会忘了我吧,总有一天。但你一辈子也忘不了夜清沼,是不是?
“清泽。”
“嗯?”
你会渐渐长大吧,在我无法拥抱的地方,独自成长。
“清泽。”
“嗯?”
到底要多么纯粹的爱,才能让你仅仅因为一个相同的痣记就可以以同样的深度,去爱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清泽。”
“嗯?”
难道你注定要和自己的姓一般,如此伶仃。
“清泽……清泽。”
“怎么了,哥哥?”
我想永远做你哥哥,
但是
我不能。
“记住我一句话好吗?”久里直视清泽的眼眸。
清泽很认真地回视,带着对哥哥的依顺,点头。
手紧了紧,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
“我不是夜清沼。”
清泽明显地受震,一直握着久里左手的手松了许多。久里站起来抽回了手,仿佛抽掉了清泽的所有希望。
“我是段久里。夜清沼不会如此懦弱,在你受伤的时候临阵逃脱。”
水雾氲氤了清泽的双眼,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我的痣和哥哥相同,我一直以为……”
“仅仅只是痣记,但我毕竟不是夜清沼。”
转身,一步步走出去,缓慢却坚定,好像他要走出的,不仅仅是清泽的视线,还有清泽的生命。
“久里……”清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初见时般,“我的哥哥没了。但我不承认,我一直以为,只要有人和哥哥有相同的痣记,哥哥就可以回来,继续关心我。是我童话看得太多,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他啊。我甚至愿意只要看到那个痣记就好,只要我不抬头,我就可以幻想,其实哥哥并没有走,他一直一直就在我身边啊。”
久里顿了顿,却未停止脚步,伤口隐隐作痛。那么长时间,自己早已习惯了有个小女孩缠在身边,给着自己幼稚却真挚的关怀。但那不是他的,除了夜清沼,谁也无法真正拥有。
“久里……你答应过要做我哥哥的啊。”
“哥哥……”
(九)
久里坐在市中心的长椅上,仔细地把支票伸平。上面列的一长串数字,让久里头晕。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吗,这不是自己答应做清泽哥哥的真正目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真正得到之后,心会很痛呢?
嘴角上扬出一个苦涩且不屑的弧度。
支票的碎片在风里扬起,然后湮没在浓重的夜色里,如那片断了脉络的树叶,再也拼不出生机。
清泽在家休养了几天,抱着清沼的照片躲在清沼的房里肝肠寸断。终于承认,哥哥毕竟已经走了,那个左手上心形的痣记以及它所代表的承诺也随之涣散了,久里只是给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冗长的结尾,而且,他亦销声匿迹了。段久里,毕竟不是夜清沼。
哭过之后,雨过天晴,云淡风清。
清泽开始正常地生活,只是每次清泽上学,放学时,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远远地,暗暗地跟着自己,小心翼翼。但每次回头,却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
清泽认定,那只是幻影。哥哥清沼的幻影。
而事实是,那是,段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