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年
发布人:06级10班 晟垚曦 发布时间:2007-12-29 点击量:
雾年的开始应该就是我对他们点头,然后说“那么就说,再见”的那一刹那,然后一直一直持续了那么多年。我挣扎过、恳求过,也曾故作轻松过,但那包围着我、总让我使到窒息般无助绝望的雾却始终从未散开过。最终,我选择了屈服。她在我面前,她的笑却冰冷到仿佛很辽远——我到底还是顺应了她,用冰冷漠视回应她。
安寻,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孤立我,排挤我,以此惩罚亲手结束那段错误的我。
安寻,她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也是我的雾神。
——楔子
ps1
听过雪落的声音吗?或者树叶飘落的声音
那么微小却又有种强大的力量
让那些真正听到的人猛然间莫名其妙的那么心疼
转瞬即逝,未留痕迹
往往被忽略到无,却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寂寞无嚣的声音
part1
夜寂野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下去倒水喝时,已经是凌晨2点
经过安寻的房间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停,尽管面对着自己的只有紧闭的房门。寂野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念着安寻,安寻。却只是又提步走了过去,面无表情。
客厅里开着窗,有九月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带起了及地的纯白乔其纱窗帘,带点鬼魅味道地轻轻飘扬。一个身影在窗帘后若隐若现。
寂野握着一只盛满了水的玻璃杯放在嘴边慢慢地喝着。
四周寂静无声。
寂野放下空水杯,走到窗边,“砰”地一声拉上了窗户。“半夜睡不着也不要起来扮鬼,你觉得除了你自己,你还能吓到谁?”
夜安寻坐在镶木地板上,赤着脚,穿着纯白的睡袍。窗帘无力地垂在她的身侧,隔出了内外两个世界:一白一黑。
“我的事你好像没资格管吧,夜寂野?我就算有一天真的成了鬼,你应该也一样没感觉吧,连他们……”
“够了!”寂野低低地说,有无奈和更多的烦躁压制不住地透出来,“你只靠这点怨念活着吗?也未免太过悲哀!”
“总也比连怨念都未曾有过的人好。”安寻边说边从地上站起来,“真不知道没有感情的人是不是连人性都会所剩无几。”
寂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瞬觉得好疲惫,是那种从心里泛出来的,真的真的根本不想再撑下去的,强烈到仿佛已有了实体的疲惫。
你根本不懂,安寻,你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不懂。
寂野从面前的窗玻璃上借着夜色,看着安寻散着长长的头发,骄傲地消失在楼梯口,寂野从那背影里读出了两个字:悲凉。
寂野打开窗子,比安寻的还要长的头发,被越来越凉的夜风微微掠带起来。她听见一阵树叶飘落的声音,簌簌地让人心疼。
“安寻,”寂野疲惫地闭上双眼,闻到一阵潮湿的气息,“或许我的确应该对你说‘对不起’,可是,我也绝对没有做错那件事情。”
Ps2
的确也曾听说过,人生只是一场假面舞台。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仍然很幸福的时候,就这么听说过
但等真正明白了,假面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时
才发现 自己原来也已带上了假面
只不过 仍无法保住一身的软体
是不是 只有最相知的人 才能伤到彼此最痛的地方
part2
夜寂野和夜安寻在新班级例行的自我介绍时,的确曾让同学们小小地轰动了一下。
身为双胞胎姐妹,虽然外表都是天生丽质气韵流转,便两人性格却迥异到令人咋舌。“真是一个是三九,一个是三伏。”一个同学曾如是说。周围的人虽然觉得这样的比喻已然滥俗无比,却也不得不承认很贴切。
是的,很贴切。
“夜寂野。”这是寂野自我介绍的全部内容。
“她不会笑吗?从未见过她笑。”
“不是吧?是人都会笑的哦!”
按一般班级推举班长,结果毫无新意地是成绩最好的人扛起大旗,因此夜寂野在(3)班第一名的身份上也理所应当地冠上了“班长”的名号。她的冷傲、孤僻与沉默寡言无疑在管理纪律方面对自己很有帮助,但一遇上“艺术节”或“运动会”甚至野餐这类需要跑前跑后费力张罗的事,则往往不能游刃有余。
眼下就有一件难题。周一例行的班会上,同学们正在班主任一通“青春啊活力四射”“高中啊需要拼博”的感慨中云里雾里地遨游到昏昏欲睡时,却被一句“所以啊,学校决定举办一次艺术节”给施了回魂术,立刻一个个精神焕发。
“夜寂野,”班主任的声音压过同学们蒸汽机般“嗡嗡”的讨论声,“那你就负责这件事吧。一定要精彩哦。”
寂野楞了一下,却仍然点了点头作为应答。转头,安寻眼里跃跃欲试的神采,竟如燎原之火般霎时烧得她不知所措。
放学后,寂野留了几个人讨论方案,安寻并未受到提醒,却也无比自觉地留了下来。
讨论刚开始时还是“班长,你看这样好不好”“班长,你看应该采买些什么东西啊”或“班长,你说有没有必要”之类以“班长”为主语的句子。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多的“安寻,想得不错哦”“安寻,如果照这样的话,那××的节目怎么办呢,她在初中是历年的压轴啊”甚至“那就这么说了安寻,到时我去找你一块……”
夜寂野天性的缺陷就是几乎没有交际能力,不管她的成绩好得多么地相当可以,即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策划这种事上表现出丁点儿的“天资聪颖”。于是在一连几次冷淡的点头或摇头或几个几年前就已经过气的节目后,其他人终于失去了与她讨论的兴趣,而奇思妙想不断的夜安寻却自然而然地成为焦点,俨然已行使起了指挥权。夜寂野则被晾在一边,越来越沉默。
散会时,夜安寻已拿出了一个几近完备的精彩方案,其他人一个个高高兴兴回家之后,又剩了夜寂野和夜安寻。
“不要做得太过份。”寂野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冷冷冰冰。
“你没有这种能力,就不要阻止有能力的人去做。你不是一向自诩很有责任感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3)班在艺术节上搬出上世纪初的节目吧,现在已经不流行‘复古风’了,非常抱歉。”
“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夜安寻,说出刚才那些话你就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寂野无谓地看着安寻,戏剧性停了一下,“哦,非常抱歉,我忘了。自从他们离开之后,你就从未真实过。”
安寻转头,直盯住寂野的眼眸:“你有资格和我说‘他们’?”
“我从不靠怨念活着。正是因为你以前拥有的太多,所以现在才会输不起。”
“那是不是也正是因为你以前拥有的本就少得可怜,所以即使完全失去也根本没有关系?”
寂野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安寻同样气愤微红的脸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
窗处飘落一大片树叶,簌簌簌的声音,清晰,入耳入心。
“没错。”寂野竟然轻扬了嘴角,扬出一个尽力自然的笑,“没错。”而后径自从立时僵在那里的安寻身边走过,渐渐融入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孤傲的夜寂野有着强烈的自我认同和占有欲,从不甘于人后,也从不允许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这一点是夜安寻最清楚的。
貌似超乐观的夜安寻有着痛彻心肺的内伤,从来伪装坚强,也从来不敢正视,这一点是夜寂野最清楚的,最清楚的。
彼此都一触就会痛,从来拒绝窥视的地方。
却一次次无视彼此这种雷禁般的伤痛,只因为彼此都是最相知的。
Ps3
海浪涨潮时遇到了礁石
礁石说 喂,你拍痛我了
海浪说 我是在提醒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直一直,你知道吗?一直一直都在
part3
寂野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进客厅的时候,安寻正在看一张影碟。寂野在通常的位置坐下来后,才看清电视屏幕上大片大片的黑暗涌动和幽蓝磷火般的光,寂野眉头一皱,是鬼片。她微侧了头,瞥了瞥缩在沙发最里角,紧抱着软枕,脸色已有些发白的安寻,不耐烦地皱了眉。
“不敢看就别看,看点正常的频道不行吗?”
“不想看就走开,别像苍蝇一样惹人烦。”
寂野点点头,明显地“我走了,你自己享受”的意味,端起水果上楼去书房拣了本小说。不一会儿,楼下突然响起紧接的两声恐惧饱和的尖叫,第一声是影片里的,第二声是安寻的。
寂野的心像被忽地吊了起来:“安寻,你从小胆就小,却偏偏爱看恐怖片。安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安寻,你真让人不放心。”一瞬间,寂野甚至有冲下去,抱住安寻安慰她的念头。却又被惯常的理智马上唤醒:“你疯了,夜寂野!你忘了已和安寻冷战多少年了吗?”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寂野听到了安寻踏踏踏上楼的声音。她立刻站起来打开了房门,让书房内温暖明亮的灯光在还未来得及开灯的黑暗走道上倾泻出一片暖气调。她抬头看向安寻,正迎上她的目光,那里面除了惯常的冰冷,竟让寂野抓到了一缕转瞬即逝的依恋。
“我忘关楼下的灯了。”安寻转头摁下走廊灯的开关,声音因刚才接二连三的尖叫而略显沙哑。
“是忘了,还是不敢?”寂野机械地嘲笑着,却仍走下楼去逐一灭了灯。她回到楼上时,安寻已关了自己房间的门,灯火通明。安寻关了书房灯,走进自己卧室,在床边呆立了一会儿,还是换了睡衣抱起枕头,朝安寻的卧室走去。
安寻转过脸来看寂野时,脸上还残留着刚刚在寂野开门的慌乱中未擦干的泪。
“干嘛?”安寻又转过脸去,不让寂野看到自己的脆弱,声音“嗡嗡”的。
“刚才你看鬼片的时候,一声声尖叫吓到我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哈?!”安寻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这是我的房间,是你想睡就睡的吗?”却又抬手把自己的枕头拉到了一边。
寂野放好枕头,背对着安寻侧身躺下,她感到安寻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来了灯。
黑暗一下涌满了整个房间,有偶尔经过的汽车马达声间或传来,明亮的车灯在房间墙壁上投下窗户的影子和窗帘的褶皱。
又有不时的寂静,静得可以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不仔细分辨以为是夜来的风雨。
寂野在暗色里睁大了双眼,她能感到安寻的体温在自己的后背上藤蔓般蔓延,是微烫的温度,和小时候一样,仿佛遥遥唤醒了记忆,彼端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很多很多年之前。
安寻闭了眼,有泪走珠般从眼底滑出,幸好黑暗黏稠到足以裹住声线,她不想让背后的寂野听到自己的哽咽。甚至忘了是在多长时间以前,自己开始和寂野分榻而眠,顽固地和她划清界线,然后开始有会使自己醒来后无比孤独的梦魇。
很长很长时间之后,安寻终于睡着了。
于是在这很长很长时间之后,依旧醒着的寂野终于听到了。
“寂野……姐……姐……寂野……”
是安寻的梦呓。
寂野的泪却在刹那之间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还是认可我的,是吗,安寻?还是不能真正敌视我,所以才会在睡梦里一声声喊我,是吗,安寻?你其实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是吗,安寻?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夜寂野自小“胆大包天”,2-3岁玩蜘蛛毛毛虫,4-5岁抓青蛙,7-8岁一个人走夜路,似乎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
夜安寻自小敏感任性,即对“刺激”有强烈的渴望和好奇,尽管会在刺激之后自己害怕到掉眼泪。
所以,今天的寂野会选择住进安寻的房间,也只是因为,她担心安寻会因恐惧而一个人开灯哭到天明。
Ps4
隔了夜的玫瑰 会略显枯萎
隔了夜的苹果 会略显憔悴
隔了夜的书本 会微蒙上灰
事实发展在对过去的回味
你看不见的不表示不存在 而等你看见事态或许早已难以挽回
不是玫瑰枯萎 苹果的憔悴 书本的蒙灰
比如 我的泪
part4
安寻最近回家越来越晚,寂野有时会在落地窗前看天看一整天。
炎热烦躁的暑假,一个讨厌娱乐的人也只能用发呆来打发时间。
晚饭后例行的独自漫步,寂野决定去超市买些水果。
繁华的市中心,喧嚣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寂野抽出左手来掏面巾纸擦汗,手停在面颊上时却突然僵在了那里。
不远处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牵着手慢慢走着,男孩掏出纸巾给女孩擦泪,女孩转脸向男孩幸福地笑着。很好的一对恋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男孩是初绛晨,而女孩竟是——夜安寻!
寂野一瞬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右手中水果的重量压得手生疼。她只是一遍遍茫然地重复:“怎么可以……安寻……怎么可以……”
安寻到家时已是10点多了,她关上门后随手打开客房的灯,一直悄无声息在黑暗里坐了一整晚的寂野转头看她时几欲吓到她尖叫出声。
“闲着没事也不要扮鬼,我都玩儿烂了的你才玩也不觉得无聊。”安寻愤愤地倒在沙发上,仿佛一身疲惫。
“你现在玩儿的也很无聊。”
“什么?!”安寻竟微微有些忐忑。
“初绛晨……”寂野嘲笑般看着她,“他是什么样的人,同为一个班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看见了?”安寻竟一脸无所谓,“那又怎么样?”
“他逃课,打架,吸烟,泡网吧,甚至有次家长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他夜不归宿,况且他更换女朋友的频繁程度决不亚于你换衣服……”
“那又怎样?”安寻猛地一拍沙发坐起来,“那又怎样?!他能关心我,保护我就够了。”
“可笑!他用什么保护你,用他的香烟,游戏攻关技术,还是那个毫无准胜可能的拳头?!夜安寻,你什么时候幼稚白痴到了这种地步?!”
“我白痴我幼稚我可笑到死也不用你管!夜寂野,从他们走后我就对你说过,你再没资格管我!”
“啪!”
很清脆,很响亮的一声。寂野和安寻同时僵在原地。
安寻的脸不自然地转过一个角度,白皙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地宣泄着疼痛。
“安……寻……我……”寂野完全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从小到大,包括安寻无论怎么排挤隔离她的那么多年,她从未动过丝毫要伤害安寻的念头,但今天行动比理智更快,等自己一个耳光扇过去就已完全不知如何收拾残局。
“当初是你答应了他们的离开,现在,你还要把另一个能给我温暖的人从我身边赶走吗?!”安寻冲她歇斯底里地吼叫,而后飞快地转身甩下门狂奔而去。
寂野看到安寻的泪光,就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自己原谅了。
她慢慢地瘫软在地上,眼里毫无神采,泪水狂奔而出,在脸上肆意横流。
Ps5
落雪 落叶 落潮
假面 舞会 礁石
你的态度 是一团浓雾
裹住我 根本分不出身在何处
所以一切具象的物体 都只是对你抽象的局部解读
读不懂 看不出 从何时开始我雾年的旅途
Part5
以前不是没有幸福的。
安寻有甜甜的嘴巴和开朗的性格,比沉默冰冷的寂野获得了父母及所有熟人更多的宠爱,寂野有优异的成绩和过强的独立,比贪玩撒娇的安寻获得了更多的赞赏。但这些,却从未让两人产生过隔阂,甚至正是因为这样仿佛互补般的不同,而更自然亲密地如两块原装拼图般契合在一起。
是那么深那么浓的依赖,像藤蔓般裹住两人的手腕足踝。用“形影不离”来形容还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是的,一点也不夸张。
日子,在时间的平面优雅地滑行,生活就是这样简单美好到透明,然而一点杂质的掺入就会让它变质,不管这种变质是否会速度到让人察觉,但它的结果却有一天会明显到不言而喻。
不知从哪天开始,爸妈之间有了争吵,随着日子的累积,激烈程度竟也会成正比般从瞒着姐妹俩的“适可而止”,到厨房或客厅里传来响亮的东西摔裂的声音和逐渐升高的争执声。刚开始,寂野和安寻还会惊慌失措地劝架,调和,用眼泪熄灭父母暴躁的火,可后来越来越多次,她们的眼泪和劝说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寂野便会拉着浑身颤抖的安寻藏到阁楼里,她紧紧拥着哭泣不止的安寻,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安寻别怕。寂野在这里,寂野会保护你。”然后安寻就真的听着寂野微微过快的心跳,紧紧环着寂野的腰,哭到疲乏直至在寂野怀里睡去。
12岁的夏末,谁都掂不出“我会保护你”这句话的重量。
结束在某一天夜晚,爸妈把姐妹俩叫到跟前,他们问她们:“安寻,你要跟谁?”
安寻的泪雨般簌簌落下,“不可以不分开吗?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啊!”
“你可以选,安寻。爸爸还是妈妈。”
“都要!!”
“……不可以,安寻,不要任性……”
安寻无休止的叫喊哭闹,终于让两个大人失去了耐心。
“寂野,你要跟谁?”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寂野慢慢抬起头,迎上安寻泪水饱满的目光,静静地带着近乎绝望的神情看着自己。寂野不由咬紧了下唇。
“你们不愿再在一起了吗?”是有轻微的颤音带出些许嘶哑。
“……”
“我要和安寻在一起。如果你们不愿再在一起了,那么就说‘再见’吧。”
寂野……
然后是安寻大吼了一声“夜寂野,永远都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
于是从此之后,安寻开始了对寂野长达5年的冷战。安寻想尽一切办法排挤寂野,不择手段地夺走寂野珍视的东西,排斥因丢弃了父母补偿式的亲切关心。安寻的态度,使寂野仿佛置身于一团永无消散的三月的浓雾中,那么密不透风,让人感到具体可触般的迷茫与无助。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若不是有寂野沉默地忍让如今早已反目成仇。但是这种最熟悉却沉重到陌生的冰冷,却让人那么疼那么疼。寂野恨透了那团雾,它让她看不清自己置身何处,让她看不清真正的安寻。
Ps6
你不知道你泪的重量
它滴下来,落到我心上
蔓延成伤
Part6
寂野反应过来,以相同的速度冲出院门的时候,安寻早已没有踪影。寂野疯了一般沿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路来回奔跑。
“安寻……安寻……安寻……”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神迷乱头发纠缠,她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念着,“安寻……安寻……安寻……”仿佛念着自己整个的生命与愧疚,“安寻……安寻……安寻……”。
在护域河岸边,一个女孩低身饮泣的身影映入寂野的眼帘。她狂奔过去,在身后戛然止步。
“安寻……”泪一瞬间冲下来,如决堤的洪水。她慢慢地伸出苍白颤抖的手,伸向安寻颤动的肩头,笑容透过泪水慢慢舒展,“安寻……你没事……就好了……”
“滚开!”安寻猛地站起来,用力甩开寂野冰凉的手,“我不想看见你,滚开!”她猛地一撞寂野的肩膀,跑开。
“安寻……”寂野无力地唤了一声,刚才的狂奔与过分的紧张担心已让她心力交瘁。
安寻跑出去几步,却又有种莫名的心慌。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回头看去,寂野已晕倒在地。
“寂野!”安寻在一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她发疯般狂跑过去,跪在寂野身旁,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拥她入怀。“寂野!寂野!寂野!你醒醒啊寂野!”她不知所措地摇晃着怀里的寂野,颤抖着理清寂野脸上的发丝。寂野的脸色白得可怕,嘴唇更是毫无血色,面颊指尖冰凉。
“寂野你睁眼看看我,我是安寻啊,寂野!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寂野……寂野!”自从五年之前与父母的分别之后,安寻从未再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恐惧。
“姐……姐……”安寻把脸贴近寂野的脸,泪水从安寻的眼里失控般涌出,浸湿了寂野的鬓发。
“安……寻……”微弱的不胜风声,却是声声切切在叫,“安……寻……”
安寻愣了一秒钟,立刻抬起头来,“我在这儿,姐姐。你醒过来……就……好了……”
生生又被哽咽住。
“是……我不好。”寂野浑身无力,却不肯停歇,“我不该……打你。”
“……好了。”寂野的话把安寻拉回了现实,她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擦干了泪水,恢复了五年来一如既往的表情,“你先闭嘴省点力气,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铺天盖地的浓雾,在刚刚有丝缕阳光不可遏止地刺破时,却又不可遏制地愈合,反复的态度让人更加烦躁而迷惑。
“够了,夜安寻。”寂野转过头去,一丝冷笑悄然攀上嘴角,无奈多于悲凉,“不要装了,好吗?我们都累了,对不起,可以吗,可以吗,你等了五年的对不起,现在……给你,不算晚吧?我……真的累了。”
“你以为你欠我的只是个对不起吗?你知道他们的离开,对我来说是最无法触及无以言表的伤痛,就这么……‘他们’‘他们’地叫着,那么那么多年,早已忘了叫了“爸爸妈妈”之后,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安寻的脸因激动泛起了潮红,在苍白的肤色上映出了诡异的美丽。
“他们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你敢说在他们吵架甚至动手时,你没有恐惧过没有绝望过没有祈祷让这一切赶快结束吗?!”寂野抬高的声调显得力不从心。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安寻突然推开寂野,歇斯底里地大喊:“他们是我整个的世界,少了哪一个都会天崩地陷。所以之后我宁愿赶走他们再不见他们,因为我现在的世界,虽然只有我自己,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好过他们给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疤!”
“安寻……”寂野感到一阵强烈的绝望和期待,这是和安寻和好的一个契机,她等了五年的那声“姐”宣告了契机的来临。如果她没有抓住,她就将又一次坠入安寻无休止的迷雾里,不知又要等多少个五年。
“安寻……”她慢慢地站起来,“安寻,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孩子,我们承受着同样的痛楚坚持着同样的顽强。只是我们表现的方式不同,我选择内心你选择外表。但我要对你说,我是你姐姐,不管这点不同曾让我们怎么彼此伤害或远离,我却……从未停止过爱你!”
从未停止过。
爱你。
泪水划过脸庞,搁浅在嘴角。
所以即使你抢了我的权力让我颜面扫地,即使在看完鬼片的第二天你沉默着把我躺过的新床单塞进洗衣机里,即使你为了寻求安全感和初绛晨那样的人在一起。也没关系,没关系。
“安寻……”是哽咽震过喉咙带出轻微颤音,是早就想这样深深地唤你,是终于有勇气有信心站在这里,对你伸出手,然后说:
“安寻,其实我一直都在这里,爱你。”
坚持了五年的面具与屏障就在这句话面前顷刻间分崩离析,安寻慢慢转过身,直视着寂野充满企盼、爱怜与辛酸,内容复杂的眼眸,泪就抑制不住地从脸上滚下来。
“姐……”只是一声,仿佛抽掉了安寻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发挡住了脸,“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知道我对你的恨走不了多远……”
“傻孩子……”寂野慢慢地跪在安寻身边,把哽咽的安寻深深拥入怀里,“他们走了,不代表你失去了依靠……安寻,他们不要你了,我要你,安寻,在12岁那年复末,我就告诉过你,寂野就是这里,寂野会保护你!”
“……我知道,我知道……”安寻把头埋进寂野垂在胸前的长发里,“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从来不给你机会对我说你爱我,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你的恨其实有多么脆弱。我逼迫自己把你拒之千里,也只是因为你答应了他们的离开,而我,却是那么希望他们能让我永久地依赖。”
“安寻……”寂野紧紧拥着怀里哽咽的安寻,她能感到安寻的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一如五年前的无数次,这种无限依赖的姿势。
寂野抬起头,任泪水肆意流淌。她知道,这泪甜比蜜糖。她和安寻之间,毕竟始终保持着对彼此的爱,不管这爱曾被怎样刻意细心地掩埋,但它终会化成天光,刺破看似汹涌的阴霾,宣告雾年的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