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翅膀的蝶
发布人:07级05班 史瑞 发布时间:2008-03-28 点击量:
“把难过的泪默默滴进怀里,倾倒入空气,安静地呼吸到心底……”——虔,他还在深情地奏着那熟悉的旋律。
“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呃,是的。”他用最简单的词汇诠释着一切,“十二点十二分。毕竟,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缓缓停了下来,手指轻轻离开键盘。
我不再作声,只是默默地红着眼将头放得很低很低。空荡荡的教室里,一滴泪掉到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很好听,就像你醉心的钢琴曲。
“哭了么,呵,还是那么孩子气。”他弯弯嘴角。
“我没哭!”我努力地抬起模糊的双眼,偷偷地抹掉了一记眼泪,凝视着他——依然是那身一尘不染的黑礼服,只是礼服经不起时间的漂白,神色开始慢慢变得憔悴了。那种庄重和深沉让我窒息,“虔,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随缘。哼,没想到这句经典对白用在今天会很贴切。”他恣意地笑了。笑声很无奈,我听得到。
“你会记得我吗?”他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我不吭声,只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泪水溢出了眼眶。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惆怅地把头调向窗外皎洁的残月。月光是琥珀色的,月光里的他也是琥珀色的。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晃了晃,轻声地问:“我可以进来吗?”紧接着又探出了许多脑袋。“我可以进来吗?”“我可以进来吗?”……
最后进来的是云老师。
云老师还是像责备孩子一般“唠叨”着:“虔同学,大家都找了你一个晚上了!为这个,哎哟,我还跟校长舌战了三个小时,为全班同学请了两个小时的夜假!你跑到这儿来怎么也不开灯呀!”
虔略带抱歉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让大家又为我分心了。”
“当——当!”钟声刚好响了十二下。所有人都在保持着沉默,在寒光里的教室好冷好冷。
还记得一年前,这个只爱穿礼服的家伙分到了九年一班。那个时候的他,一天可以只讲一句话——“呃。”然后便是没完没了地盯着手心里黑得泛光的十字架发呆,一动不动。身为同位的我简直要疯掉了!
作为基督的一员,我开始喋喋不休地同他搭话,从天文到地理,从名著到杂志,他只是懒得抬起头看我一眼——直到我说到那句刺痛他的话。“这么不坦诚的信徒,还是早把十字架扔掉的好!”
他很是生气地抬起头怒视着我。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我挂在脖子上的银白色十字架的闪光,“你也是……”他问得很轻,很小心。
我撒娇般地甩过马尾,“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理睬他。他只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许久,“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人信基督——”
从那之后,我们开始成为朋友,只因为有着共同的信仰,理由很简单。
渐渐地,我开始了解他——
他告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他只知道自己有唯一的亲人在世上,他年迈多病的祖父。印象里,他甚至忘却了他们的模样。直到祖父去逝,他便一个人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顽强地生存着。除了这些,他不想再提及其他的往事,我便不再问。
他很喜欢钢琴,应该说是只喜欢钢琴吧——因为据我所知,除了钢琴他一无是处,连中学生有几种学科他都说不清!不过,八级的钢琴还算是可观。他说,从小到大,每当不高兴时,他便喜欢用琴声来发泄自己,只有在安逸的乐谱中他才可以找到一丝丝安宁。他写过许多曲子,可是我不懂那些“1234……”串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美好的旋律。于是,他常常带我来这间音乐教室,他弹,我听。有次,我竟然为了一支曲子哭得用掉几米长的卫生纸。问他那支曲子的名字,他告诉我是他从祖父手里接过那个十字架时写的,名字叫做《灰翅膀的蝶》。一时心血来潮的我便凭着感觉为他写完了词。他读后,亲自演奏了一遍,果然是完美的拍档!那一次,他笑了,笑得从未有过的“真”。只是我不能够明白——曲子里为什么可以听到一缕忧伤。
这一年,他经常和同学们打成一片,除了考卷上的零分外,他样样都学得很出色。我们都很喜欢他,除了老师。他也渐渐多了几分外向少了几分内敛。幸好,他并不在意那个红色的最原始的阿拉伯数字。我感觉得到,他的笑更多了,更“真”了。一切于他,是那么和谐。
直到这场令我们出乎意料的突变的发生。
黑夜早已经在安谧地睡着了,只剩下九年级教学楼里的我们在昏昏沉沉的老师讲课声中挑灯夜战。我也快受不了,趴在课桌上合上了眼……“呯!”一声枪响打破了沉寂,拉出了诡异的序曲——隐隐中,听到门卫在大声喊着:“有黑面人,大家快走——”又一声枪响过后,门卫不再作声——旁边的虔猛地站了起来。“不好了!”有一种直觉告诉他——秘密潜入的黑面人会来教室劫持人质,因为这里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诱人”!而我们的班是楼里第一个教室!
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有哭喊声,惊叫声,一切竟来得这么突然!虔顾不得许多,一转身冲出了教室。不知怎的,我也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或许这本是主的意志。
警笛在校门口急促地嘶吼着,一班身着制服的警察也涌入了学校——看来这是一场失败的围歼战,有匪徒逃到了学校。
忽然,跑在前面不远处的虔从怀里掏出一样金色的东西——是手枪!
“呯!呯!呯!”迎面而来的三个黑面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准确利落的出手打倒在血泊里。我不敢想,事情居然会如此严重。怕极了的我,失声尖叫了起来。虔惊诧地回头瞟了我一眼,“危险!快躲起来!”我不敢多想,便惊慌失措地躲到墙角,心跳犹如飞一般地快!
“呯——呯——”我又听见了好几次枪声。
天啊!一个黑面人发现了我,冲我跑了过来,我再一次害怕地喊了起来!虔匆忙之中一个转身又打倒了他。我正守着眼前在血泊里挣扎的那人发抖,另一个黑面人冲了过来,失去理智的我向己经关掉灯的教室跑去,身后的那个人也朝这个方向跑来。“救命——”刚到教室门口,我就被追上来的黑面人捂住了嘴,枪口顶到了我的脑袋。
班里的人都藏到了桌子下面,云老师从容地指挥着这群受惊了的小鸟。黑衣人看到了她,“叫他们都别动!放心!只要老子今天能逃出X市,是不会乱爆你们脑袋的!”月光在今晚很明媚,云老师镇定自若,那是一种我不曾见过的镇定,“大家都不要慌!”这声音很有震慑力,但还是藏不住那不曾停歇的啜泣和抽搐。
虔冲了进来:“放开她!”
“凭什么?!”黑面人冷冷地答道。
“你也想跟外面的人一样再流血吗?”虔反问道。
“呸!这次我倒要看看谁的枪快!看你先打中我,还是我先打死她!”黑面人得意地蔑笑着——这时,警察伴着晃动的手电筒的微光也冲到了门口。
“都别动!”虔喊了出来,那声音犹如迅雷闪电一般,所有人都被他震住了。他把手缓缓伸进口袋,拿出了一样东西,是那个黑得可以泛光的十字架;借着残光我看到了,黑面人也看到了。
“轩大人!”黑衣人松开了我,“扑嗵”一声跪下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是东方匪界的统治家族隐信豪浦的第七代幕都大人——轩•隐信豪浦!他居然会是我的同位,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所有人都知道,在匪界他便是至尊的权力和荣耀。
虔闭上了双眼,不忍心再看眼前的一切。灯亮了,虔和那个人都被夺去了手枪,戴上了手铐,只是虔没有反抗,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警长是向来最恪守命令的雷灵警官,这次行动是他指挥的——他也不曾想到一个意外的失利居然又会带给他们一个如此巨大的“收获”,铁面警长第一次显得激动万分——“轩•隐信豪浦,你为什么会为了这些学生而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怎么会可能!之前的你,带领黑面人曾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警察!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会这样?”他笑了笑,那笑的味道很苦涩,“因为——我爱他们,我不想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受伤。呵,从前,为了维护匪界的安定,我有多少个夜是在血雨腥风里接受洗礼的!他们说,幕都轩的手上只有两种味道——血腥和火药味;他的心里流过的血是冷的,像冰,都快凝固了;他的眼神里只有仇恨,只有消灭敌人的无情!连小孩子都知道,我是最坏的人。唉,这便是宿命,作为独生子出现在隐信豪浦家族的命运。在黑面人的眼中,我是至高无上的孤傲王者,他们害怕我,顺从我,警察的眼中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魔,他们憎恨我,畏惧我——呃,可曾有谁想过另一个身份的我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跟普通人一样的孩子!纵然有最准最快的枪法,可当我握着手枪没有一刻不是忧郁的,杀人,于我,并不刺激,也并不让人开心。但宿命!它不肯给我一个和同龄人嬉戏的机会,不肯给我一个享受一丝爱的机会。我只能对着钢琴发呆;除了影子,谁听过我的哭诉和祷告?我厌倦了那永无止境的角逐,于是,我离开,来到了莎折桃,只希望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我太累了——这一切,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了——在这里,云老师收留了我,她教会了我包容;玉宇(“我”)教会了我信仰,相信友谊,那单纯的感情的存在,而这里所有的学生,教会了我去释然地笑,用心去笑……”他忽然哽住了,所有人都哽住了。原本平凡无奇的校园生活对于他竟是那样一种强烈而又无望的渴求!我不敢相信,一个从阴霾里走来的人居然为了那一点点不起眼的爱的累积会放下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每个人都明白,如果他被抓到了,最轻的刑罚也会是死刑!一切都因为宿命,一切只因为宿命。警长的双眼也已经湿润了,他答应再给虔三天的时间,然后便带着那中枪受伤的人离开了。三天,他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一切在不平静中平静。
今晚,最后一夜。
“呃。我——”他,我第二次看到他的眼泪。他不再吭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弹起了那曲《灰翅膀的蝶》,琴音微颤,我们的泪也再度跟着微颤……
把难过的泪默默滴进怀里
倾倒入空气/安静地呼吸到心底
是爱太美的困惑让我放开自己
等时间说破谜底
一切都藏在你眼里
被尘封的翅膀再怎么挥动都有气无力
恨自己没有勇气
无谓的挣扎都算作多余
听你说蝶淋在雨里像虹的色彩最美丽
而我单调乏味的纹理
怎么能跟它比
说不清为什么还独自在天空飞来飞去
只是不想承认自己
怕飞不过去这命运的谷底
灰色的天空只剩一抹阴霾
我已经给不起你期待
怕泪水被痛掩埋
脸颊上只剩泪海
哭过的天空开始慢慢变苍白
错过瞬间的等待
怕时间结束太快
雨巷里——我独自回忆这暮秋的无奈
夜太黑,我只能呆在寒风的郊外徘徊
命运本是一场意外
而我该怎么去爱我的世界——
旋律刚刚落下,仓促的警笛声响起了。我看了一眼古钟,刚好十二点十二分。
虔站了起来——教室里很冷清,只有琴音还在回绕。眼前闪出了一条长长的路,通向外面残酷的世界。
软皮鞋跟亲吻着木制地板,那种冷却了我的体温的节奏格外清脆,很好听;而我,只是难过、心痛。
“虔!”我跑了上去,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那崩溃的泪呀!我再也止不住了,“我会记得你的。”他停住了,低下头用手抹去了一记什么。“我也是!”“我也是!”……
“谢谢。”他加快了步伐,消失在长廊尽头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