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
发布人：徐金键 发布时间：2006-11-30 点击量：
确实，我以为眼前的这一切不会轻易消失，甚至我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会静静地永远地待在这儿，就像现在一样，以后的任何一天，我还会与它们面对面自然亲切地交谈……
我太天真了，我忽视了上天的无情。
用不了几天，那一小块平整的菜园，已被杂乱的野菜和野草塞满，它们高傲蛮不讲理地挤着，左右摇晃着，向四周扩展向高处延伸，它们是大自然的宠儿，它们有着自然赋予的压制扼杀一切人类宠儿的力量，如果没有人类自以为是又不可违逆的干涉，整个世界一定是它们的。野草荒芜了院子，抹杀了我所有可寻的往日足迹，童年记忆就一点一点被蚕食，一点一点被唰唰生长的陌生的自由自在的植物小虫灰尘模糊了，推远了。
一场大雨，伴着一阵狂风，院子里挺拔的两棵大槐树就歪倒了，相互叠倚着，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两棵看着我成长，给我无数荫凉的老槐树会突然颓倒在地上，我曾坚定地设想，很多年后，我一定要抱着我的儿子看我曾爬上爬下的大槐树，我要把他抱上父亲亲手给我绑的秋千，让他体味我曾经的惊恐和快乐。现在，纠缠在树干上的绳索再也无法放飞孩子的梦，麻绳渐渐被雨水浸泡得疏松，又渐渐被阳光晒得酥脆，也许经受不了几次春风秋雨，一切将化为烟尘，或委于大地，或飘散空中，再难觅其踪影了。
我想留住已逝的岁月，留住能证明我存在过的点点滴滴痕迹，这多么像清晨的梦，我以为再闭上眼睛，不敢稍动，那忽然飞去的梦中的小鸟就会飞回，至少，那只小鸟会停留在我的窗前，让我想看时看到，想听时听到，想感觉时能感觉到，可是，一缕阳光扫射过来了，街上的喧闹拥挤过来了，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难以遏制的潜滋暗长起来了，于是，梦中的小鸟无可挽回的飞走了。
无情的不仅仅是上天。
当我确定迁居城里在我的小西屋里收拾东西时，我想，火炉就先不要拆了吧，相框还是先挂在墙上吧，暖瓶还放在床头吧……这是我的家，即使我离开。那个印着“大学毕业留念”的皮包就仍然挂在墙上吧，里面还放着我的毕业证、一捆书签、十几个长满绿锈的铜板，我不能让老屋感到寂寞，不能让它以为我把它抛弃了，我要用一种实实在在的保存来证明我的心和希望，无论何时，一旦回到这个家，一旦坐在这个用木门搭成的床上，童年的故事便会真真切切地环绕在我的身边，拔开暖瓶塞，里面就会有热气袅袅升起……
也许是一群天真的孩童，他们翻过了矮矮的院墙，拨开了简陋的房门，他们拿走了我的铜板，撕破了我的毕业证，蹬翻了我的火炉，打碎了我的暖瓶，弄乱了床底的一箱书，我相信，他们活泼无邪他们单纯质朴，他们是轻松地快乐地翻墙而过，说笑着，谈论着，毫无恶意又是无比残忍地断绝了一个游子的回家之梦。
他们已经把我排除在村子之外了，他们与那些雨、风、野草一样，有意无意清除着我在这个村子的一切痕迹，从此，我的乡魂将无所寄托，只能飘荡在断壁残垣与蔓草野葵之间……
我走向前方，蓦然回首，曾经高大坚固的房屋轰然坍塌，“只有向前走了！”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心中怀着失去真实记忆的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