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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絮语

发布人:胡爱萍    发布时间:2005-10-05 点击量:

一直想不清楚那个引领我们出生又陪伴我们进入坟墓、我们非常想了解、却连看一眼都不可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般情况,我们叫它时间,当我们对它有点感情时,我们叫它时光,光阴,甚至表情生动地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当这种感情达到极点,我们呼它“逝者”,感叹“逝者如斯夫”,就好像它是我们一个曾经十分亲密不小心就失去的一位老朋友。 我们人类的很多愁怨都源于这个东西。美人迟暮,英雄扼腕,今人不见古时月,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流水落花春去也,一年一度秋风劲。…… 几个世纪前,波期王泽克西斯,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率大军向希腊进攻时,却突然为它所惑:想到人生短暂,再过一百年,这浩浩大军中无一人活在世上,不禁泪如雨下。这一个小小的“时间”竟让我们无所畏惧称霸大半个世界的英雄伤感落泪。是的,时间,远比空间更有价值。称霸一时,与流芳百世这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我们困惑。为什么在这个时间里我们只能是这个样子而不能是别的什么呢?为什么我们的时间总是义无反顾地向前向前,而不给我们更多的可能呢?几乎没有人想过,也许聪明的人类早已明白想也想不通,也许是上帝预定好了的事,人类不想让上帝笑自己的思考罢了。 终于有一个人想了。博尔赫斯就这样想了。于是他虚构了一个新的世界,那是一个很特别的花园,那里小径不停地分岔分岔,如果你进入了,不小心就会迷失了自己。一本无稽的小说,一个无限的世界,一段无终的人生,在经历这种生活的同时又经历着另一种……。时间不再是一条线,而是一张无所不在的网,它连续、扩展、分散、集中、平行……于是这个博尔赫斯给了我新的震惊。我想多年以后的现在,他仍然存在着,生活在另一个时间的岔道上,只是我再也不可能读到他的作品了。这位神秘主义者以他文学的姿态挑战时间,他成功了,也可以说是失败了。 这个让所有的人为它奔忙为它憔悴的时间,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我坐在房间里,其实我去年前年就是坐在同样的这个房间里,是什么让我在理智上知道“此在”而非“彼在”?是门边剥落的红漆?是墙角结织的蛛网? 我站在这院落里,人说这大院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历史,历史是什么?是这雕梁石砌经历的风尘?是这青砖绿瓦走过的岁月?是这虬枝盘龙般古槐生长的年轮?当然,还应该有那些建筑它的人如烟逝去的身影,那些在它身上走过却难留下足迹的众人。还有,这层层叠叠厚重砖石铺就的地面怎么就变得如此斑驳凹凸?那曾经荣耀煊赫的朱门碧瓦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暗淡无光的眼神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时间啊时间! 收回目光,我面对自己。 这是我不得不时时面对的一个人,她的额头何时不再有青春的亮洁,她的眼睛,从什么时候,由天真无邪变得深思凝重,又将变成一眼浑浊甚或是干枯的井?那曾经如凝脂般润滑的肌肤也失去了弹性和光泽。我看着这镜中人,自己时时发呆,我知道,震惊我的还有这背后的一双眼睛和那看不见的心灵。我由此感到自己的悲哀和贫穷。 是啊,在这个问题上,任何人都只能是越来越贫穷,无论怎样的奋斗都得不到这种富有,除了婴儿。而在降生的刹那,一个人开始支出他一生中富有的东西――时间,赊贷不得,拖欠不得,预支不得,也积聚不得……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山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这唱过几世的小曲,人们听出的是词人无法排解的惆怅和怨绪,人们从中得到同样的情绪宣泄。人们还知道,晏殊这位北宋时期的太平宰相,即使拥有一人之下的地位和可敌一国的财富,也难以在时间上得到上天的些微怜惜!“愿将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是谁的感叹? 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在写以上这些文字的时候,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上帝已经在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