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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应成为教师的一种信仰——读书与教师精神构建三人谈

发布时间:2004-09-10 点击量:1582

感谢你激起我“出走”的热望 ——有关读书与教师精神风貌的随想 杜悦   前日偶然翻阅诺贝尔获奖作家纪德的小说《人间的食粮》,突然感到新鲜和震惊。书中说:   “丢开书本吧,忘掉我说的话,走出去。我愿它能给你出走的热望——不管从哪里走出去,从你的城市,从你的家庭,从你的居室,从你的思想,别随身带去我的书。   抛掉我的书吧,不要在这书中寻求满足,不要相信你的真谛能由他人代你找到,而且这正是你的奇耻大辱。如果有人给你准备好了饭菜,你一定觉得不可口;如果有人给你铺好的床铺,你一定会无法安眠……”   “我在教你们热忱”。   这是纪德书中一位精神导师对他的学生讲的话。与那些“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中国古训相比,这番话似乎完全另类,甚至离经叛道。但是它却让我联想到自己的一位老师、一些终身难忘的经历。同时它也让我找到了一个貌似不相关的问题的答案:一个教师的精神风貌与读书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为什么有的教师在学生心中的印象历久弥新,而有的教师仅仅是一种“过眼烟云”?   我没做过老师,做学生却有21年的“工龄”,学生生涯占据了我生命的大半时间。在我经历的形形色色的众多老师当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小学那些得过“特级教师”之类称号的启蒙老师;也不是大学那些言辞滔滔、学贯中西、指点江山、纵论天下文章的博导;而恰恰只是一位相貌平平、英年早逝的高中的班主任。尽管他负责的我们这个实验班,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教改成果,但那些炫目的头衔从来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王老师家高大的栗色木书架,并排靠墙放着,直达天棚,书架旁边有一个长条的木板凳,想看顶层书的时候,他就说,站到板凳上面去。这些书架一直向学生敞开——寒暑假,或节假日,学有余力的学生可以去他家的书架上取走自己喜爱的书。他也针对学生的不同情况,推荐课外读物,但从不命令学生应当如何如何。比如,当时我严重偏科,王老师说,你可以不做语文作业,从模拟考试看,你的语文基础知识足够应付高考了。你的问题是课外阅读毫无节制。建议你看看《奇特的一生》。这是一本科学家传记,其作者是一个著名的苏联科学家,总结出了一套似乎有奇效的“时间管理法”。我明白,王老师希望我学习这种方法,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把数学成绩提上来,高考正在一天天临近,时不我待!   也许是逆反心理吧,看了这本书,我突然义愤填膺!当时我十五岁,一个偏执而斗志昂扬的少年,正被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迷得神魂颠倒。一天体育课后课间休息,我满头大汗,冲回教室,面对王老师,言辞激烈地大放厥词。我说,人不是火车,机械地套进时刻表中毫无意义,忘乎所以、不计一切代价的艺术激情才最可贵……好多同学围观,他们正拭目以待,王老师将怎样为自己挽回面子,他们都以为老师会训斥我——这个得宠而不知好歹的叛逆。王老师始终面带微笑听我讲话,最后温和地说,把领口的扣子系上,免得着凉。你那本《贝多芬传》借我吧,我重读一遍,有时间我们再讨论……随后的日子里,王老师让我们推荐自己喜爱的书,而他每天给我们读一则《爱的教育》——意大利著名教育家亚米契斯的那本由数个小故事组成的教育名著……   在这种交流与阅读当中,我们这些疲于应付激烈竞争的学生,心地开始变得温暖与包容,我也由此开始了对书的热爱,对王老师的崇拜。   多少年之后,我的一位同学甚至仍然提起,真是奇怪,无论你怎么出言不逊,王老师还是照旧赏识你。我现在想,或许那不应当叫赏识,而是宽容和爱。   我想是在那一个时刻,他已将对真知、对书的爱撒向了学生的心田。他在我的心中种下的是一粒种子,浇灌培育的是对知识、对未知、对真理的热忱!这让我受益终生。如果今天让我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的教师画一幅像的话,我会说:   一位好的教师,定是一个会爱、能包容的人——爱书、爱学生,有着开放、民主的胸襟,乐于同时向书和学生敞开;从不固步自封,愿意不断读书、学习新知识。   他并不将自己视为知识、正确答案的独家“专卖店”,他也不试图让学生成为橡皮泥,或自己的复制品。他敢于让学生抛开书,甚至不怕学生“背弃”自己。他深知每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每个人的道路也不尽相同。最重要的是让学生拥有爱书的灵魂,拥有对他人的爱,对生命的热忱;愿意主动去探知未知,去体察人性和人心。   他以身作则,他会将书中那些精义、那些美好的人性,先用自己的平实的行为,润物细无声地展现在学生面前。他首先是一个人,而不是文字的传声筒。他是铺路石,甚至愿意让学生从自己的身上踏过去,去找寻自己的道路。   他会引导学生进入书本,也会鼓励学生走出书本,独立思考,探寻更广阔未知的世界。   我想,如果他与我相识,或者王老师今天仍然健在,他们一定愿意与我一起读纪德:   “抛掉我的书吧,须知这只是面对生活所呈现的千姿百态的一种。寻求你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吧。别人能做得与你同样好的事情,你就不必去做;别人能说得与你同样好的话,你就不必去说;别人能写得跟你同样好的文章,你就不必去写。只有你感到自身独具别处皆无的东西,才值得你眷恋;啊,既急切又耐心地塑造你自己,把自己塑造成无法替代的人。”   这是一位真诚的导师发自生命的劝诫。   只有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导师,只有他们才会在学生的灵魂上刻下永不磨蚀的烙印!    读书:教育力量的关键来源 徐启建   好老师和好老师是不一样的。我们中的许多人可能都遇到过这样两种“好老师”:一种兢兢业业,几乎把所有教材及其延伸品上的内容都完美无缺地教给了我们,我们在他们的教导下,往往考试成绩“蒸蒸日上”,升学成绩则“高高在上”;另一种,他们爱好读书,知识面宽广,因而讲课经常“旁逸斜出”,动辄“跑题”,但我们却对他们的课“爱得要死”,考试成绩说得过去,升学成绩也许不够突出,可也能过线。   在当初,我们也许对两种老师都充满了几乎同样的感激,但在很多年后,我们更感激的是谁?——经常“跑题”的老师!   为什么?——因为他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升学和成绩的收获,更重要的是他对于我们心灵的开拓!   一个教师对于学生的魅力的主要差别也许就在这里:两种不同的“传道、授业、解惑”的方式,对于同一个幼小心灵的打开程度是大为不同的。喜欢读书的老师,总能产生出更宽广的胸怀,总能开拓出更深刻的心灵,这样的灵魂广度不仅是老师自己的,也自然而然地传递到了学生那里,这种传递是更为永久的影响;那些只限于课本讲授的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显然是即时的、短暂的,只改变了我们当时的生活。   我们的教育一直在提倡一种“人”的教育。我们怎样进行“人”的教育?这种“人”的教育显然不是千方百计的技术所能解决的。对于一个人文问题,技术解决的永远是表面的东西。“人”的教育本质上还是要靠“人”——好老师,有相对完整人格和深刻心灵层次的好老师。有了这样的好老师,我们才能完成“人”的传递。   读书无疑是培养完整人格和丰富心灵世界的主要手段之一,对教师当然也不会例外。所以,不读书的老师能够真正成为一个好老师显然是妄谈。   读书在一个教师的精神世界里究竟能完成什么?我觉得最重要的有三点:它能改变教师的人格,使教师更具有认识真善美的能力;它能增强一名教师感应这个世界的能力;它能教给一名教师独立的思考世界的方法和观察世界的视角。   这三点尤其重要,它们甚至是一名优秀教师的教育力量的最为主要的来源。   即使从最为肤浅的层次来看,读书对于一个人的人格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我们常可读到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它教给了我们在朋友相处中的“度”。又如那些伟大的传记,它常常像镜子一样,让我们修正自身,去追求一种更为崇高的东西,不至于在尘俗的泥潭里长久不能自拔。这样的对于人格的培养,于每个人都显得是那么的迫切和必要。对于在一定程度上更为普遍地“领导”了这个社会的良心和价值观的教师来说,不是尤其重要吗?想想吧,在社会庞大而复杂的结构里,谁更像点悟众生的传道士?在那么宽广的范围里,面对着那么众多的人群的,对这个社会的作用方式更接近“传道士”的,只有教师。如果教师的人格不那么崇高了,真善美的观念不那么清澈了,那么“道”将何传?!   “道”显然不是天生的,而且也不是揣到怀里就不会腐化变质的,它需要长久的“修炼”。书是“道”的载体,常“修炼”也可以说就是常读书,教师们只有长浸书中,才能长思悟道,才能以身传道。   感应世界的能力也可以在读书中“日益精进”。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并不能真的像古代人所说的那样“行万里路”,即拥有丰富的阅历和实践经验,但我们却可以从书中获得这些模拟的经验。比如,我们可以在一部游历小说中,让心灵跟随主人公翻越千山万水。又比如我们可以在历史传记中体验惊心动魄。这些以另一种形态显现的“生活”虽然可能不会像真的生活那样让我们刻骨铭心,但每一次阅读却是一样地让我们心潮澎湃,浮想联翩。这些心潮,这些浮想,与我们的现实相对照相联想,一样创造了我们的阅历和经验。人们常常说社会是一本大书,反过来说,我们如果能够读完一本大书,不也相当于经历了些许“社会”了吗?   这种感应世界的能力是教师自己的,也是学生的。当一个教师的“大心灵”面对一个学生的“小心灵”的时候,即使没有那种主动的理解和引导,单是那种“落差”造成的自然而然的传递就已经让“小心灵”受益匪浅了。   一个人面对世界时的独立性也许最能证明一个人是“个人”而不是“大众的人”。书中教给了我们那么多认识和看待世界的方法,孔子、庄子、墨子……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每个人都有一套观察世界的方法,而我们也可以有,我们可以学学孔子,可以读读康德,也可以兼而有之。我们可以在广泛的阅读中建立自己的一套应对世界的体系,我们用自己的体系思考世界,思考一切。就是在这样的思考中,我们成了我们自己。这也是我们的教育所追求的。我们的教育一直在避免一种生产线式的操作,我们一直在希望培养出一个个的有各自特色的“个人”,如果老师不能先竭力成为“个人”,而只是生产线的车床,我们还能期望我们的学生不成为生产线上的产品?!   有真正的教育使命在前,读书显然应当成为每一个教师的习惯,甚至是信仰。 空洞是一种危险 张圣华   教师的精神状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广大学生所必须天天面临的一张脸,一颗心;意味着孩子们精神成长过程中的参照系和精神构件。如果教师的心天天饱满,天天灿烂,这将成为学生们终身的美好记忆而影响着他们的一生。   或曰:即使我心情不好,面对学生时也要笑容满面。很好,必须这么做。但一次两次可以,但这种面具状态能保持多久呢?其实很容易就会露出本来面目。所以我们不鼓励教师在学生面前表演肤浅的快乐,而是真诚地传递快乐——用心传递快乐。   这其实是在要求教师,要有成功的人生,至少要有积极的人生哲学。对各种人生问题应有较为深入的思考;必须有健康的心灵,必须有饱满的精神世界,必须有丰富的思想和情感:既为人师,必有高境界。这不仅是理想,而且是现实的要求。   达到这一理想境界的途径是阅事与读书。   所谓阅事,就是要有一颗积极探求之心,敢于尝试,敢于做一做,尽量丰富历世和做事的经验,丰富感觉,积累思考。   但作为教师,更重要的、更易实现的途径是读书。读书本该是教师重要的生活状态。   古今中外的人,所思考的人生问题是相通的。读书的时候,其实是在寻找,寻找问题和目标,寻找知音或向导。你可以与千年前的哲人沟通,也可以得到万里之遥的思想者的启发。人类的精神史是一条河,不读书的人难免游离于这条河之外,会成为空洞的人。空洞的人的精神之河是干枯的,正像一张呆板的脸。   教师无论读多少专业书,也代替不了读探索人类精神世界的书。对人生、对生活的探索似乎该是教师的必修课。   教师作为社会公共知识分子,除了在学校里教授学生知识,还承担着构建社会精神世界的责任。其实,教授学生的过程,就是在构建社会、影响社会。所以,无论什么学科的教师,都需要进行公共阅读。哲学、历史、社会学等领域,不只是供本领域学术研究所用,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应在这些领域有一定的造诣和学养。也许这样,心灵之泉才不会枯竭,精神世界才不会空洞。这样面对学生时,学生才是安全的。更进一步说,教师是社会道德体系的一道不可缺少的防线。教师以其人格魅力,熏陶着孩子们,这才是德育的主干道。乌申斯基说:“教师的人格,就是教师的一切”。很多教育问题并不是教育技术问题,而是教师的人格问题。抛去人格的构建而功利地追逐类似于教学法、教学策略等技术手段,始终不可能接触教育的本质。教师这种人格的形成,要靠长期的书香浸泡和自我探求。   我们的社会在苛求着教师,一方面人们把社会理想的实现寄托于学校和教师,一方面人们非常担心孩子们未出校门就已是社会的问题,学校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社会问题的源头。所以教师应是完美的。   可是,教师也是普通人,与大家一样承担着社会的诸多压力和烦恼,甚至更多。这与社会对教师人格必然的高要求所存在的差距,成为教育问题的一大疑难。然而弥补这一差距的手段显得很苍白。读书,读书也许是弥补这一差距的最有效的办法。整个社会应有计划为教师读书创造条件,让教师成为职业读书人,成为职业思考者,成为下一代精神成长的路标。   身为教师,必须意识到,自己在天天冒险:冒着不小心就会伤害学生的危险(问题是,如果境界不到,即使小心谨慎,也难免伤害孩子的心灵)。而减少这种冒险的办法就是读书和思考。   对教师更高的要求是理性基础上的激情。教师的激情是把神奇的火炬,点燃心灵、唤醒智慧。这种激情将植入孩子们的人格中而影响着社会。教师是个发现者,要随时准备发现孩子们的个性、变化和闪光点。这些发现则需要激情。而读书是这份激情源源不断的营养。   对于教师来说,最难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超越个人,汲取他人的智慧。只有博览群书,才会让教师超越个人和校园的局限。苏霍姆林斯基说:“每天不断地读书,跟书籍结下终生的友谊。潺潺小溪,每日不断,注入思想大河。读书不是为了应付明天的课,而是出自内心的需要和对知识的渴求。”当读书成为生活,才具备当教师的资格。   《中国教育报》2004年9月9日第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