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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朱正威

发布时间:2005-04-25 点击量:1936

朱正威档案   朱正威,1934年生于江苏,1954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生物系。大学毕业后到北京师大附中任教,历任生物教师、生物教研组长、教务处副主任、校长等职。还先后担任《生物学通报》编委、副主编,中国教育学会生物学教学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兼职教授等。现为教育部基础教育司新生物课程标准组核心成员,人民教育出版社新生物教材主编。     朱正威的头上有许多光环:北京市劳动模范、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生物学通报》副主编、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员,等等。仅从这些名誉或头衔上看,你或许不会将其和一位中学生物教师联系在一起。   然而,要真正了解这位著名的生物特级教师,我们却不能不时时与中学生物课堂联系起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在“朱正威先生从教50周年教育教学研讨会”上就认为:“朱正威的名气,是朱先生从教50年来一节课、一节课地讲出来的。”   还是让我们从一个中学生物教师的角度去认识这位名师吧。   1954年9月6日,20岁的朱正威从上海华东师大毕业,来到离北京天安门广场不过一公里的北京师大附中报到。当他踏进生物教研组,在为他准备好的办公桌前落座,一眼就看见两样东西:一件是用朱红的油漆工整地写着“朱正威先生”的瓷茶杯;另一件是中共北京市委的文件《提高北京市中小学教育质量的决定》,史称《五四决定》。   朱正威或许没有想到,这一落座就是整整50年。并且,50年里朱正威所做的,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提高教学质量”。   “漂亮”的课来自生活   “讲到青蛙的生育季节时,‘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诗句突然冒了出来;而‘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更把鱼类的生殖洄游诗意化了,生态化了……”   一位学生回忆说,听朱正威的生物课,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感觉。   朱正威课讲得“漂亮”是出了名的。可以作为“物证”的是:50年前的1956年,年轻的朱正威因为课讲得好,得到了当时苏联专家的好评,还获得了北京市劳模的荣誉称号;20年前的1986年,朱正威因为课讲得好,被评为改革开放后的首批北京市特级教师。至于“人证”则更多,至今许多北师大附中的毕业生,已把听朱正威的课,作为对母校的美好回忆。   “漂亮”的课来自生活。朱正威说:“我一直认为大自然才是一本活生生的教科书,研究生物学,就要去观察活的生物界,了解它们的生活,发现值得研究的问题。就是在实验室里,也要研究活的有机体。”   朱正威1934年出生在江苏宜兴县城,父亲是世传的中医,母亲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中学教员。日本侵华战争把朱正威一家逼到了乡下,却意外地在少年朱正威的脑海里埋下了生命科学的种子。这个意外,也使朱正威的生物课有了“生活味”。   在《我和中学生物科学教育》一书中,朱正威写道:“老宅所在的小村,坐落在太湖之滨,离密生着芦苇的湖岸,只有一公里许。连绵的苇丛就是生态学所说的湿地生态系统,这是地球上生物种群最丰富的生态系统:荇菜花黄,蛙声不绝;莲藕菱角,遍处可见;鱼鳖虾蟹,唾手可得;雁鸭鹭鹬,南来北往……”相信每一位读者由此都不难想象,这样的童年生活会给朱正威的生物课教学增色多少。   朱正威更强调,生物教学要离学生生活实际近些、更近些。近年在多个不同的场合,朱正威总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诫年轻教师:“你不要固执地认为我讲的是科学,是书本上的科学,就强调科学是严肃的,有体系的,就必须ABCD八股式地罗列。这就很可能抑制了学生研究生物问题的兴趣。”   在朱正威看来,人对生物学科的兴趣是与生俱来的,这也使得中学生物课较之物理、化学、数学等,更易引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探求欲望。朱正威甚至认为,任何一个生物学学习主题的提出,学生总会有已有的相关体验,或来自于日常生活的接触,或来自于大众传媒,或来自于自己的探求和思索,已积累了相关的知识和存在着相关的问题。当你提出一个问题时,学生首先渴望的是表现他自己,解决他想解决的问题。作为教师,不能因为自己的“教学安排”而抑制学生的“渴望”。忽视了这一点,师生之间就会产生“离心力”。   朱正威更看不惯一些人(包括教师、学生甚至某些教育行政部门的领导)将中学生物课教学,类同于一般的文科教学。这和一些教师和学生在生物教学和学习过程中“重结论、轻过程,重记忆、轻理解,重现象、轻本质”不无关系。“怎么能把生物教成了死物呢?”   这些年,朱正威每到一地讲学,免不了要听观摩课、参观学校的生物实验室。朱正威说,现在不少学校的实验室建得很漂亮,和国外比也毫不逊色,但浪费现象也很严重,很多实验室的使用率很低,只是在学生实验时才开放。让朱正威不解的是:像生物学这样的理科课程,为什么不尽可能在实验室里上呢?生物教室的布置为什么要那么严肃,窗台上放几盆花木,讲台边养只小兔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把“爱”化在教学之中   “我把我爱学生之心,化在每一个教育教学活动之中。就以上课来说,我力求精神饱满,富有激情;寻求各种教学策略、方式启迪学生的心智;刻意于科学的严谨、准确和鲜活;务求在教学活动中给学生以丰富的、健康的思想营养;我鼓励有潜质的学生,同时呵护后进的学生;我决不以分数或升学的指挥棒向学生施压——这些都是真的,今天在座的学生们可以为我作证!”   2004年12月3日,北师大附中礼堂。头发灰白的朱正威正动情地回忆自己50年的教育教学生涯。朱正威那带有浓浓的吴越口音的普通话话音未落,台下已是掌声一片。   在和朱正威所教过的学生们接触中,记者几乎没有听到有类似“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回忆。朱正威所教的第一届学生,最近甚至在《北京青年报》上发出公开信,希望能弥补当年没有和朱老师合影留念的遗憾。   正如朱正威所言,学生们从他身上得到的教师的爱,更多地“化”在他的课堂教学实践之中。   要具体描述这种教师对学生的理性的爱是很困难的。朱正威说,他的全部喜怒哀乐,几乎都系于他所执教的学生。为什么会这样呢?“教师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学生的发展,而发展是学生的基本权利。”   学过生物学的都知道,作为一个生命体,就必定有其自主性和选择性。因此,一种更尊重学生个性的教育,一种更易调动学生主动性和选择性的教育,才更符合“发展是学生的基本权利”。   朱正威正是以这样一个标准,时刻反省着自己的教学实践。这也迫使朱正威打破一切阻碍学生主动性、选择性的教学常规。朱正威告诉记者,教育家、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娅就曾指出,如果一个教师遵循所有的教学规定、原则和方法讲一堂课,若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就不是一堂好课。   朱正威举了一个讲青蛙捕食的教学案例。   有一次,在教初中动物部分“青蛙的捕食”时,一位在农村长大的学生问:为什么钓青蛙时不用鱼钩?这打断了朱正威按捕食时舌的运动过程进行的讲解。那么,索性让这位学生来讲一讲钓青蛙的过程:先在竹竿上拴一根钓绳,不要钓钩,只要系上一个蚱蜢作饵,持竿在池畔草丛轻轻地抖动,青蛙就会吞住不放而被捉。在朱正威的引导下,学生们由此讨论起了以下三个问题:   一是青蛙为什么会咬住不放?这和青蛙的舌根在前、舌体折叠、舌尖在后的“卷舌”有关。朱正威告诉学生青蛙上颌有一对锄骨齿,以防止食物的滑出,钓青蛙正是利用了与青蛙吞食有关的特殊结构。   二是为什么要抖动竹竿?这是模拟昆虫的跳跃,蛙眼对运动中的物体具有极强的识别能力,因此才有了仿生的电子蛙眼。   三是如何看待捕杀青蛙?这是一种应该受到谴责的行为。由于湿地的减少,青蛙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还出现了畸形的青蛙。这时候,朱正威便推荐学生阅读两栖类濒临灭绝的有关科学报告。   说实话,如果在观摩课上听到这样的讲解,我甚至会怀疑那个农村来的学生是朱正威特意安排的角色。但这样来讲这节课,无疑生动得多。   但朱正威同样反对一味强调尊重学生的学习兴趣来安排教学活动。朱正威说,这样很容易破坏教育、教学最起码的计划性和连续性,从而导致教育教学质量的下降。或许朱正威的高明就在于,在尊重学生的学习兴趣、好奇心的同时,还善于结合学科特点,积极培植和引导学生的兴奋点。   教师一定要与时俱进   没想到退休后的老朱(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他)会这么忙。   去年12月初在“朱正威先生从教50周年研讨会”上,记者便采访了他;今年3月底记者完成了初稿后,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让他审稿。4月19日,老朱刚刚参加完福建省新课改省级培训回京的第二天,记者终于把他堵在了家里。就这样,他还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掉了北京市评选示范校的一个专家评审会。   话题自然从他刚参加完的新课改教师培训开始。记者感兴趣的是,作为教了一辈子“老生物课”的特级教师,他不但没有对新课改“横挑鼻子竖挑眼”,反倒担任了教育部基教司新生物课程标准组核心成员、人民教育出版社新生物教材(实验版)主编,成为中学生物新课改的“领跑人”。   “我这个人还是比较爱学习。”老朱告诉记者,即使在当校长的时候,他也是把40%的时间用在工作上,60%的时间用在学习上。而老朱所说的学习,既有通常所说的看书,也有到各地中学参观、听课,甚至在任校长期间到国外参观访问,他也不忘要求外方安排去当地中学听一节科学课。   “学习很多时候是逼出来的,特别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你不学习是不行的。”老朱说,1953年沃森-克里克DNA(脱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模型的建立,开创了分子水平的基因遗传理论和基因工程实践的新纪元,而他自己在大学里所学的,却是批评基因理论的前苏联“米丘林生物学”。这就迫使他不断地去学习新的知识,抛弃陈旧的知识,努力追赶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这可以从老朱的一系列科研项目得到印证:参加工作之初,因对以教材和教师为中心的不满足,探索“怎样在课堂教学中培养学生的积极思维和独立思考能力”,获北京市教育局“提高教学质量一等奖”;高考取消生物科目后,协助两位院士完成《加强我国中小学生物教学》的调查报告,并呈送中央;“八五”期间,主持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重点课题《理科教学中的STS教育》;“九五”期间,参与重点课题《中小幼科技教育》研究,等等。   老朱说,学习同时也是一件快乐的事,越学越觉得自己很年轻。老朱现在所在的课题组里,有20多位院士,这给了他近距离向这些生物科学方面的权威学习的机会。而这些年每到一地,他总是先听年轻老师们的课,然后坦诚地与老师们交流,从未摆什么教改专家的架子。“你不要总认为你给了老师课改的新理念,你从老师身上同样能学到很多东西。交流是很快乐的事。”   谈到中学生物教师如何适应新课改时,朱正威认为,新的课程标准、新的教材,需要以新的教学理念、教学原则、教学策略和方法去支撑。尽管有一些中外生物科学教育的成功经验可以学习,但我国地域辽阔,地区和学校的差异很大,课程的教学资源丰欠不一,面临的教学中的实际困难也不一样。“一线教师同样要学习,要结合实际情况,创造性地开展教学,在教学实践中总结经验,探索教学规律。不要老是埋怨‘课时太少,高考又不考’,关键是看你教给了学生什么。把生物教成了让学生记住一些花鸟鱼虫,学生能重视你的学科吗?”   或许正因为积极参与生物新课改,朱正威在全国生物界有了很高的知名度。有人甚至认为,“在中学生物界,朱先生是一面旗帜”。朱正威自己对此却很谦虚。在从教50周年教育教学研讨会上,朱正威回顾这一切时曾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人的一生一定要与时俱进;教师的专业化成长,就是要与时俱进,终身学习。”   说实话,这几年参加了不少著名中学校长的教育教学研讨会,对于动不动就总结所谓“教育思想”、动不动称为“教育家”的做法,多少有些麻木了。采访了朱正威后,我想说的是,对研究教师专业化成长的学者们来说,朱正威绝对是一个“富矿”。 链接:他人眼里的朱正威   北师大附中校长刘沪:朱正威先生1985年至1994年担任师大附中校长职务,在学校100多年的历史上是任职最长的一位。在他任校长的10年里,师大附中率先在北京市试行校长负责制、结构工资制、全员聘任制,各项事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生物学通报》主编郑光美院士:朱正威先生从1980年《生物学通报》复刊起就担任刊物的常务编委,1992年起一直担任副主编。他建议刊物开设了许多深受读者喜爱的栏目,使该刊的内容具有较强的实用性、可读性和时效性。   北师大附中生物教研组组长卓婧:我们生物组的许多老师,是由于仰慕朱正威老师,来到师大附中工作的。在朱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从1999年开始就试用美国BSCS教材,对课堂教学方式、师生角色定位、教学评价模式都是一个挑战。经过艰难的跋涉,我们终于看到了可喜的变化。   香港中文大学研究生、北师大附中2000届毕业生孟小宁:朱老师课讲得好,不是一般的好,生动,能调动起同学的思维,善于培养同学的能力。这一点不但我们在这一年中体会到了,祖国各地的不少教育工作者、领导和记者也亲身体会到了。   《中国教育报》2005年4月25日第4版